尧光,你要牢牢记住。漠北的未来,草原万族的存续,就在你接下来的一言一行之间,在这件事上,母后可没法帮你。”
耶律尧光身体微微一僵,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母亲。
“如果今日就能见到秦王,”而述里朵毫不客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必须率众行跪拜大礼。记住,是跪拜。并绝不可再称父汗,他已是中原与草原共主,是你视线所及所有一切的实际主宰,他的嫡子已被立为世子。你需率领众人,称他‘秦王殿下’,自称为‘臣’。”
耶律尧光本还想说几句话,但一看见述里朵严厉的目光,终究只是低下头去:“母后,儿臣记下了。面见秦王殿下,当率众称‘大王’或‘秦王殿下’,绝口不再提……旧称。”
“很好。”述里朵的目光也不禁柔和了几分,但只是微微颔首,“你能明白就好,这里不是草原,今时也已不同往日。”
耶律尧光沉默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巨城阴影,轻声问道:“母后,我们草原诸部,从此……便要永远像这样,匍匐在中原王朝的脚下了吗”
述里朵没有立刻回答。她也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汴京城的轮廓在她的眼眸中倒映。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不完全是匍匐。尧光,你要看懂秦王所求。他要的不是简单的称臣纳贡,不是既往中原王朝那般一味的强压。他要的是‘大同’。”
“大同”耶律尧光疑惑的重复了一下。
“胡汉一家,天下一统。”
述里朵沉默了片刻,对他解释道,“秦王要在他的疆域内,消弭隔阂,互通有无,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我们要学的,不仅是表面的礼仪,更是其背后的制度、文化。让草原的子民也能逐渐安居、读书、经商,最终如汉人一般,成为他这‘天下’的一部分。这条路,比单纯的征服更难,更慢,但也……更长远。尧光,你将来要做的,是带领族人学习、适应,然后在这新的秩序里,为我们的族人找到最好的位置。这,便是归化,便是融合。”
耶律尧光怔怔的听着,母后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窗外的景象陌生却宏大。他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母后话语中的分量与那位父汗的雄心。
于是,他便重重的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我会仔细看,认真学。”
上千人的使者团终于抵达汴京城外,而未及入城,那巍峨的城墙、高耸的楼阁、如织的人流、鼎沸的市声,便合成一股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让所有草原来客尽皆感到呼吸一窒。
皇城方向,隐约传来的钟鼓之声,更添庄严肃穆。
封丘门外,黑压压的禁军肃立两侧,无声的散发着威压。礼部的官员早已等候在此,衣着整齐,举止有度。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支约数百人的年轻将卒,他们衣着兼具胡汉风格,纪律严明,眼神锐利,正是一部由归附各部质子组成的“秦王义从军”。
随后,在礼官的高声唱喏和引导下,庞大的使团一分为二,一部划分去城外的官驿,一部核心成员随着引导缓缓入城。
一进入城门洞,声浪与景象便瞬间变换。
宽阔如广场的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旗幌招展,人流如织,叫卖声、谈笑声、车马声汇成一片。
建筑的宏伟,市井的繁华,百姓脸上那种见惯了世面的从容,甚至是对他们这支奇装异服的队伍投来的好奇而非恐惧的目光,都再次深深震撼了这些草原客。
一种难以言喻的文明落差感,混合着对掌控这一切的那个男人的敬畏,便在他们心中油然而生。
一些初来乍到的头人显得有些无措,目光游移。好在,那些质子军中的成员入京未久,尚未忘记这些草原上的穷亲戚,便纷纷熟络的提点着注意事项,讲解着觐见的礼仪规矩。
不过他们的语气里,难免会带着一种已成为“天朝人”的微妙优越感,以及对天朝规矩的深切敬畏,便在无形中再次让所有人见识到了那个男人在如此强盛的中原里,不容置疑的权威。
于是整整半日连同半个夜晚,使团都被安置在指定的馆驿,沐浴更衣,学习觐见礼仪,端是不敢让人马虎。
翌日,大朝会。
焦兰殿前广场,甲士林立,旌旗招展。文武百官按品秩肃立,鸦雀无声。草原使团被礼部引入其中,亦是惴惴难安,甚至就算是好奇的要死,都不敢在队列中有什么小动作,甚或还有人在不断背着夜里学的礼仪知识。
直到辰时正,一辆马车由上百甲胄鲜明的骑士持戈护送而至,萧砚的身影走下马车时,那山呼海啸般的“秦王”之声轰然而起,鼓乐奇奏,于是一人而起的威压便鼓荡自生,让走在队列中的草原使团更是心头发紧,无不骇然。
进入大殿,朱友贞显然已坐立难安的等候多时,今日大朝会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故当下只是面色苍白,却又隐隐带着几分恳求期待之色,而他这副不堪模样,也着实让好奇的草原雄豪们失望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