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李氏,讳祚(上)
扬州,吴王宫。
早春的寒意被厚重的宫门和殿内燃烧的兽炭驱散,一盏盏大烛矗立灯台,火光跳跃,将大殿每个人的影子都在身后拉长,投在青砖地上。
殿内并非寻常议事厅堂,而是吴王举行重大朝会或接见外邦使臣的正殿。
此刻,殿内主位之上,身着亲王常服的吴王杨渥正襟危坐,只是眼神略显飘忽,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拘谨。真正掌控殿内气氛的,是端坐于吴王左下首第一位的吴国权相、右牙指挥使徐温。其人年逾四旬,当下正面色沉静,目光如剑,扫视着殿内众人。
殿中两侧,数十身影依序而坐。左班为首者乃淮南节度副使、左牙指挥使张颢;其后依次为张颢心腹幕僚、门下侍郎严可求,以及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枢密副使、掌书记骆知祥等。
右班却并非吴国臣子,其中,一身锦衣的马希声,端坐在楚国使臣首位,身后站着几名楚国随行官员。而与他同列而坐的,便是吴越国丞相杜建徽、闽国兵部尚书潘承佑,并二者各自的随行官员。
当此之时,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在殿中主位稍下、与吴王几乎平齐的位置上。李星云端坐在彼处,身前矮几上,龙泉剑静静横陈,烛光在剑身流淌,偶尔闪过一道沉凝的冷光。
多日来,吴、吴越、闽三方代表轮番拜谒,言辞恳切,目光灼灼,每一次觐见都像是在他肩上又垒上了一块巨石,直到今日大殿议事,才终于让他正式走到人前。
此刻,殿议已近尾声,大殿内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前的肃穆。
徐温缓缓侧首,向骆知祥递过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整了整袍服,从吴国臣班中稳步走出,立于殿心,向李星云、吴王及诸国使者团团一揖后,方才出声打破了沉寂。
“诸公连日商议,今日议政于殿下之前,更是所见略同。梁贼萧砚,鹰视狼顾,兼并江南之心昭然若揭。此獠不除,江南诸藩,旦夕难安。”
他目光扫过马希声、杜建徽、潘承佑,最后落在李星云身上,语气愈发激昂:“然天不亡唐。幸得殿下身负太宗皇帝嫡系血脉,持此社稷重器龙泉剑,现世于江南。此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他再次朝着主位的李星云深深拜下:“臣,吴国枢密副使骆知祥,谨代表吾王,并吴越丞相杜公、闽国潘尚书、楚国二公子及江南万千义士,恭请殿下。伏惟殿下承天景命,救苍生于倒悬。吴、楚、越、闽四国,愿奉殿下为护唐盟主,共推殿下为监国,总摄讨梁复唐之军政大事。望殿下毋辞!”
“吾王附议!”
“吴越国附议!”
“闽国附议!”
杜建徽、潘承佑与一众吴国大臣不论各自所想,当下俱是肃然起身,齐声应和。
马希声也立刻站起,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躬身,而是朝着李星云一揖而下:“楚国,附议!父王病榻之前,希声曾立誓,楚国上下,唯殿下马首是瞻,愿为殿下前驱,复我李唐江山!此志,天地可鉴!”
就算之前就已知晓,然当下监国二字亦如两块千斤巨石,轰然砸在李星云心头。
位同储君,总摄军政,距离那九五之尊的帝位,仅剩一步之遥。权力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已从脊背蔓延开来。
监国一旦坐上这个位置,便是昭告天下,自己走到了台前,与萧砚彻底对立,再无半分转圜余地。一想到这里,师妹那双带着惊惶与无助的眸子,便立即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萧砚会如何其人在震怒之下,会不会立刻……他不敢想下去,袖中的手指死死攥紧掌心。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星云身上,期待、热切、审视、压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莫名之间,明明早就说服了自己,李星云仍然感到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来。
他面色尽量平静,仿佛似在斟酌一般,扫了一眼左侧下首的张子凡。
张子凡立刻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他先是对着骆知祥及诸使者拱了拱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敬意与沉稳。
“诸公厚爱,殿下铭感五内。此等赤诚,足见江南义士光复大唐社稷之决心,殿下与我等皆深受鼓舞。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庄重:“监国之位,非同小可。乃国之柱石,关乎天下苍生福祉,更系复唐大业之根本。殿下仁孝,自当慎之又慎。此等正位大典,需斟酌仪轨,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方显郑重。”
随即,张子凡又看向李星云,眼神交汇间传递着安抚与暗示:“至于联姻美意,殿下已深感吴王及诸公盛情。此乃固盟约、结秦晋之佳话——”
言及此处,他微微颔首,将决定权引回李星云。
李星云领会了张子凡的用意,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他深吸一口气,大殿中带着江淮湿意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未能带来多少舒缓。
他迎向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