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下去的李存礼。他略略颔首,再次扫过一旁的李嗣源。
“李存仁。”
李嗣源脸上的血色再次褪尽,复又变得惨青:“臣,存仁在。”
“薛侯此言,对否”
李嗣源只觉得又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目光死死钉在眼前那个盛放着张文礼头颅的木盒上。那颗曾经与他暗通款曲、此刻却凝固着死亡和警示的头颅,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正穿透风雪,木然地盯着他。
他滚动着喉结,张了张嘴,竟然在半晌后,才艰难出声:“薛侯所言…句句…是实……”
萧砚不复再问,他再次扫过眼前的两人,进而落在二人身后那片死寂的黑色军阵上,淡声道:“既如此,孤说她们无罪——”
“便是无罪。”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李嗣源的心口。他张着嘴,喉间“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齿间那股血腥味更浓了,他死死咬住,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怨毒,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所有生气和尊严,将头深深、绝望地埋入冰冷污秽的泥雪之中,身体如同濒死的鱼般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呜咽般的喘息。
“罪臣……遵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屈服的颤抖和深埋的恨意。
旁侧,极力让自己回过神来的李存礼哪里听不出自家大哥语气中的不对,此刻遂终于伏下去。细碎的雪沫沾湿了李存礼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他直着身子,持着最标准的揖礼,声音清晰而快速。
“臣二人,谨遵王命。晋国上下,绝无异议。今日越境惊扰,实乃为追捕国贼心切,绝非有意冒犯殿下天威,万望殿下恕罪。误会已除,望请殿下恕臣等领军回师,以告晋王……”
萧砚看了他一眼,取下腰间岐王剑,却未曾出鞘,只是用剑鞘末端,轻轻点在了李存礼因长时间躬身而紧绷的肩头,声音却是在今日露面后第一次有了几分情绪转动,嗤笑道:“孤知你忠晋。此刻忍辱,方是大忠。”
得到这一声夸奖的李存礼非但不喜,后颈的汗毛反倒是瞬间倒竖,一层细密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渗出,又在刺骨的寒风中迅速凝结,带来一阵冰麻的刺痛。
他能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意味笼罩在了他身上。
忠晋忍辱眼前这人的话,是褒是贬是警告还是……某种暗示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翻腾,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道:“万请秦王看在两国交好,两国千万百姓的份上,允臣之所求。”
李嗣源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李存礼,复也恳切出声,这次是真的很诚恳:“求殿下允臣等所求。”
萧砚却不再理会二人,目光扫过李嗣源身后那片士气、军心、战力,已然在事实上低到极致的黑色铁流,鸦儿军精骑。他的马鞭抬起,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如同划界般,在风雪中虚虚一划,囊括了整支晋军。
“尔等越境杀伐,践踏赵土,毁损民田。此罪,需偿。汝晋军上下,滞留镇州十日。一应粮秣军需,由尔晋国自太原输供。十日之后,方可拔营归国。”
李嗣源再度惊恐而慌乱,又惊又怒,刚要抬头出声,一旁的李存礼却几乎是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臣等领命。即刻以快马加急传讯太原,调拨粮草,绝不敢有误。”
伏在地上的李嗣源倒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身体进而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滞留十日耗损粮秣这固然是剜肉之痛,但比起萧砚手中那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遗命……粮草可以再筹,军需可以再备,只要命还在,只要遗命不公之于世,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让他强行压下了屈辱和不甘,将头颅埋得更低,闷声应道:“罪臣……遵命!”
就在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定州军阵前,北平王长子王郁,眼见晋国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秦王面前如同土鸡瓦狗般卑微乞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只想立刻逃离这片如同修罗场的雪原。
他环顾四周,风雪甚急,视线模糊,确有一定掩护。而己方数千兵马虽被震慑,阵型也不算稳,但离后方通往定州城的官道不过数里之遥。
趁着萧砚的目光似乎并未落在他这边,晋军更是鸦雀无声,正好悄悄脱离战场,不说其他,起码也要全军撤回定州城固守才对。王郁心中甚至升起一丝侥幸,或许……真能溜掉。
“撤,速撤回定州。”王郁压低声音,对身后几个同样面色煞白的心腹将领急促下令。他猛地勒转马头,不再管战场中央的恐怖对峙,只想尽快脱离这片死地。
然而,就在他调转马头、后军开始骚动准备后撤的刹那。
萧砚身后,那一直安静矗立的百骑阵列中,两道身影几乎在同一瞬间策马而出,却正是田道成与李思安。二人俱是骑将,此刻如同心有灵犀,只一个眼神便已领会互相意图。
他们并非直冲王郁中军,而是如同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