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她心里一哆嗦。是母亲的泪。没有嚎啕,甚至没有啜泣,只是无声无息地流淌,带着一种认命后的、绝望的冰凉。
在这一刻,瑾瑶所有愤怒的、试图辩驳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被那滴泪灼得生疼。她看着母亲,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女人——她不是没有过梦想与情怀,只是被一层又一层的“规矩”和“本分”严密地包裹、侵蚀,最终凝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母亲不是在劝说她,而是在用自己一生的悲剧,作为说服女儿接受同样命运的唯一理由。
这不是抗争,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代代相传的献祭。母亲不仅是受害者,在无形中也成了这架绞杀女性自主权的机器的维护者。
一种巨大的悲悯,混合着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压倒了瑾瑶先前的激烈。她不再觉得母亲仅仅是可悲,而是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这无形的枷锁如此坚固,它不仅锁住了母亲的手脚,更锁住了她的灵魂,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这枷锁的一部分,并试图将它传递给下一代。
她伸出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母亲那只依旧冰凉、因常年刺绣而略带薄茧的手,旋即放开。那触碰短暂得如同幻觉。
“母亲,我累了,想睡了。”她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让母亲感到陌生的疏离和决绝。那声音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断裂。
母亲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却带着惯性的卑微,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微弱桂花油香,和手背上那一点早已冰凉的湿痕,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境。
房门合上,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瑾瑶睁着清亮的眼睛,那滴泪水的灼热感仿佛还烙在皮肤上。她知道,她和母亲之间,已经隔开了一道无声的、深不见底的鸿沟。她理解了母亲的悲剧,正因如此,她绝不能重复这条道路。她的身体,她的命运,绝不能是她人的牢笼,也绝不能是自己的牢笼。窗外,遥远的夜空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汽笛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她紧紧攥住了被角,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