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川家本宅,这座象征着古老门第与财富的庞大和风庭院,在现如今诡异的气氛中更显得格外沉寂。
与城中心那翻涌的黑暗不同,这里的“修正”
以一种更精致、更无形的方式渗透着。
丰川定治,祥子的外祖父,端坐在空旷的和室主位上。
他身上穿着笔挺的定制和服,银白的头一丝不苟,但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混乱与疲惫。
世界“恢复”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心中的风暴却从未停息。
在“正确”
的世界里,他是绝对的受益者。
丰川集团的商业版图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扩张,每一个决策都精准无误,每一个下属都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完美运转。
没有反对的声音,没有意外的风险,没有感情的羁绊阻碍利益的流动。
他几乎触摸到了家族历代先辈都未能企及的、纯粹“正确”
的巅峰。
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如同醇酒,令人沉醉。
同时,也再没人会去在意,他也是同样入赘进丰川家的外人。
然而,他想要的真的是那些吗?
金钱和权利达到巅峰时,剩下的,却只有空虚。
当世界崩塌,真实的情感与混乱回归时,他看着报表上重新出现的误差,听着下属会议上小心翼翼的争论,感受着商场中熟悉的、令人烦躁的不确定性…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不适。
不过,他此时想的却是内心深处那些曾被强行忽略的东西。
“初音,还有祥子她们,最近过得还好吗”
在绝对“正确”
的冰冷世界破碎的最后,他想起的是被他丢到海岛的女儿丰川初音;想起的是那个被他视为家族耻辱、逐出家门的女婿丰川清告;想起的是那个与他决裂、眼神倔强得像她母亲一样的外孙女祥子。
现在,这些记忆和情感如同潮水般反扑回来。
初音见到他时纠结害怕的样子,清告恳求他承认初音时的真诚的样子,还有祥子最后一次离开本宅时那挺得笔直的、带着决绝的背影…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丰川定治干枯的手指紧紧攥着膝盖上的布料,指节白。
巨大的悔恨和一种迟来的、对亲情的渴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错误”
与“混乱”
,那些带来错误也带来温暖的情感羁绊,才是“活着”
的真正滋味。
他也想起了,明明自己,也是因为喜欢祥子的祖母才会不顾家人的反对入赘丰川家。
他最初想要的,也不是什么丰川家的家主。
“初音…祥子…如果让瑞穗(祥子的母亲)知道我做了这些糊涂事,估计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吧。”
他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神望向庭院。
枯山水庭院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每一块石头、每一道耙纹都符合最严苛的审美标准,完美,却斯寂。
他突然无比渴望听到祥子弹奏钢琴时那有时激烈、有时温柔、甚至偶尔会出错的音符;渴望看到清告那家伙虽然不成体统、却总能逗乐瑞穗的滑稽模样;也渴望对初音,尽到父亲的责任。
“接她们回来!
无论如何,要接初音和祥子回来!”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还有清告那个蠢货…或许…也该给他一个机会?毕竟瑞穗这么信任他而且,毕竟也是家人。”
就在这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的瞬间——
和室内的光线陡然暗淡下来!
并非灯灭,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光”
被吞噬了。
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冰冷的、如同金属和尘埃混合的诡异气息。
“多么…感人至深的追悔与渴望啊,丰川定治先生。”
一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非男非女,带着奇异的叠音,仿佛无数个冰冷的意志在同时说话,直接在老人的脑海深处回荡。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中,站在那片完美的枯山水之上。
穿着剪裁怪异、材质不明的黑色礼服,身形高挑,面容被一层流动的暗影笼罩。
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那是如同切割完美的红宝石般的眼眸,深邃、冰冷,倒映不出任何光芒,只有绝对的秩序与漠然。
方块k。
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间就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被精心打理的砂石纹路开始自地扭曲、重组,变得更加“规整”
,规整到失去了所有自然的美感,只剩下数学般的冷酷。
“你…你是谁?!”
丰川定治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厉声喝道,试图用往日的威严掩盖恐惧。
他下意识地想去按呼叫保镖的铃铛。
“不必费心了。”
方块k的声音毫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