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 天降小雪。
陈宫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顾至被侍从领进门的时候,陈宫正靠在床头,透着几分憔悴。
顾至在榻边坐下, 打量着陈宫的脸色。
“公台这病来势汹汹,可有请过医匠”
陈宫道:“早上已经请过,刚吃了药。”
“公台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顾至语带关切,后半句却忽然转了话锋,
“只是这好端端的, 怎么就突然病了”
这近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听得陈宫心头一突。
他说得十分突兀,听起来似乎话中有话。
陈宫压下芜杂的猜测, 如往常那般板着脸, 不客气地冷笑:
“顾郎究竟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公台莫要动怒, 不利于养病。”
陈宫被气笑:“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明面上虽然生气, 但对于顾至的突然到访,陈宫心中略有些不安。
探访生病的同僚
他和顾至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
哪怕今日来的是荀文若,也不会让他这般坐立难定。
顾至没有再刺激陈宫, 从怀中取出一只包囊。
“顾郎这是何意,莫非想用这块布囊封住我的嘴”
“公台想到哪去了这不过是慰问礼。”
顾至托着布囊, 神色平静, 好似在纵容陈宫的无理取闹,
“愿此物,能助公台早日康复。”
陈宫并不想接,可顾至已当着他的面打开。
“公台来看看这是什么。”
一节竹筒安静地躺在布囊之中, 葱翠欲滴。
陈宫的面色短暂一变,又很快恢复如常。
“一节青竹,有何稀奇”
“岁旦之日, 每一户人家都会在庭院设火,将青竹丢入,用它的破裂之声驱逐山鬼。”
这便是最早的爆竹的由来。在没有火药的汉朝,民众用燃烧竹节的方式,求个辟邪的好兆头。
这在汉朝是人尽皆知的风俗,陈宫也并非不知。
可不知为何,在听到顾至这段话后,他两颊边的肌肉稍稍紧绷了一些,看起来并不平静。
“那便感谢顾郎慷慨解囊。”
陈宫如此说道,讥诮之意一如既往,却带了几分掩饰之意。
跟在顾至身后的炳烛听不下去了。
“陈书掾,顾郎好心前来探望,你怎这般说话”
陈宫这才正眼看向顾至后方的人,意外发现对方颇为面善。
“你是荀文若身边的……”
即使病了,陈宫的意识和神情也十足清醒,直到看到炳烛,他才露出些许糊涂,
“你身为荀文若的随从,为何会跟和顾郎一起”
“临近岁末,府衙内诸事繁忙。文若脱不开身,又听说你病了,心中担忧,便让我这个大闲人与炳烛一同前来探望。”
一听到顾至是受荀彧之托前来,陈宫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今日患了病,头脑昏沉的很,言语中有诸多不逊之处,还望顾郎莫要与我计较。”
陈宫终究让了步,想将这个话题揭过,尽早将顾至送走,
“顾郎且离我远一些,莫要被我传了病气。”
顾至却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而还在他的榻边坐下:
“公台莫要担忧,我从小身子骨强壮,端的是一身正气,寻常病气侵扰不了半分,可以近距离地与你对坐,陪你坐到天荒地老。”
陈宫:“……”
久违的无言,再次梗住咽喉。
在那次“眼被打得失明”之后,这是他第二次被顾至的话语梗得心跳失常。
只是上一回是纯粹的怒火,这一回,在他心头占据更多的是烦恼与担忧。
担忧顾至这一回的探访不同寻常,止不住地想,是不是顾至与荀彧发现了什么,这才有了今日的探望。
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陈宫唯有单独挤在床头,眼睁睁地坐着,忍受顾至赖着不走,硬要与他聊天的恶行。
“城中少了许多人,难免冷清了一些。公台可想多找一些人,为你暖暖锅子”
“岁诞之日,守岁之夜,最容易让人心神疏散,若在此时攻城,便可轻易破之。”
“我看公台后院也堆了一些青竹,方才送予公台的这只青竹,就是我从你后院里抓来的——公台应当不会介意吧”
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像闲聊,但每一句话指向性都非常明确。
陈宫听得心惊肉战,越发确定心中的猜测。
可是,这怎么可能难道在他的身边,除了陶谦派来的细作,还有别的奸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