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回响,
仿佛能穿透墙壁,
传得很远很远。
他的目光落在司令官的马靴上,
那上面沾染着缅甸特有的红泥,
裤腿处还残留着被弹片划破的痕迹。
这让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曼德勒的那场惨烈撤退,
当时这双靴子就曾无情地踩过战友们的遗体。
“斯利姆那老小子跟我提过你。”
罗卓英突然用英语说道,
他的伦敦腔竟然比古之月还要地道。
“他说新38师的兵,
比印度的季风还要难缠。”
说完,他指了指窗外正在忙碌搭建帐篷的工兵们。
徐天亮这时从拐角处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
操着一口金陵话,
声音压得极低:
“连长,英国佬的厨房里飘来烤牛排的香味,
可咱弟兄们的木薯粥还在锅里泡着呢。”
他一边说着,
一边晃了晃手中的搪瓷缸,
只见缸底沉着几粒没煮烂的豆子。
“刚才我看见炊事班的老王,
对着英军的垃圾桶直咽口水呢。”
古之月沉默不语,
只是轻轻地抚摸着腰间的勃朗宁手枪。
那枪柄上的“觅诗”二字,
虽然被雨水浸泡得有些发胀,
但依然清晰可辨。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回想起孙师长在电话里用合肥话所说的话:
“龟儿子,英国人想缴咱的械!
老子把113团的迫击炮架在军部门口,
看哪个洋鬼子敢动!”
此时此刻,走廊尽头的地图上,
缅北的雨林区被红笔圈出,
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醒目而刺眼。
古之月凝视着那片区域,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
史迪威将军的吉普车溅起泥水,
疾驰而来。
古之月正站在那里检查铁丝网,
他听到车辆的声音,
缓缓转过头去。
这个美国将军的腰带上挂着一把左轮手枪,
显得威风凛凛。
然而,当他看到侦察连的弟兄们时,
却突然立正,向他们致以敬意。
这些士兵们的卡其布制服上打着补丁,
显然经历了不少风雨,
但他们的刺刀却被磨砺得异常锋利,
比雨林里的毒蛇牙还要亮。
“Goodsoldiers!”
史迪威将军站在雨中,
用英语赞叹道,
他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
他缓缓地摘下墨镜,
露出那被阳光晒出的黑眼圈,
这是他长时间奔波和操劳的证明。
“我在渝城就听说了,
新38师在仁安羌救了七千英军。”
史迪威将军突然改用中文说道,
他的腔调怪得像夹生饭,
“现在轮到我们救你们了。”
古之月静静地看着将军身后的3半履带车,
车斗里的罐头堆得像座小山一样高。
雨水顺着罐头盒流淌而下,
在泥地上冲出一道道蜿蜒的小沟。
他不禁想起三天前郑三炮发疟疾时,
老周只能用煮烂的树皮当药引子,
心中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
孙二狗的河南话从警戒哨传来:
“连长,英国佬送来了热可可,
还说……还说对不起。”
他的钢盔下,
一张被雨林蚂蟥叮得满是红疙瘩的脸,
此刻正困惑地皱着,
\"鳖孙们咋突然变客气了?\"
古之月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穿越雨幕,
直直地望向东方的天际。
缅甸的方向,
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
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和未知。
然而,古之月心中清楚,
当史迪威将军的吉普车轰隆隆地驶过因帕尔的红土路时,
一切都将被改变。
那些在雨林里艰难咀嚼过的野芭蕉、
在江湾里被泡得烂糟糟的绑腿、
在篝火旁默默流淌过的泪水,
都将在这场倾盆大雨中,
被洗净、被冲刷,最终化为反攻的号角,
响彻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就在这时,炊事班的炊烟在雨中袅袅升起。
那一缕缕轻烟,宛如希望的信号,
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突然,徐天亮用他那带有金陵口音的嗓音唱起了《松花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