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地茶马司的帐,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的是,都有问题!
不同的是,作假手法不同...
如西寧茶马司的虚报名目,却无相应佐证;或將虚开茶引编號,藏於密密麻麻的发放记录中,去利用户部行政时,“注重头尾”的惯性,去赌户部稽核人员不细查中间名目这种作假手法,只能算低级。
更高级些的手法,还有如雅州茶马司那样,在四柱清帐册上,所有数目都合理,都能对上。
但如果拋开帐册条目,仔细计算,就能发现,其引目发放量,大於可销售量的问题。
具体来说就是,在嘉靖元年的四川雅州(今雅安)茶马司帐册上,显示旧管抽分茶12000斤;新收抽分茶56000斤,购马开除59000斤,实在(结余)抽分茶2200斤。算上10%的,朝廷允许的损耗率,这一数值前后对应,符合规范。
与此同时,茶引类目上,旧管茶引220道,新发茶引1200道,核销1120道,实在300道。前后数值也能对应,且这1200道新茶引,以及220道旧茶引换新补发的发放记录上,並无重號、跳號或无茶商领取签名等常见的虚增茶引情况。
但若是將这茶引页的数据,拿出来,与茶叶收支情况对比,就能明显发现,两者数据根本对不上。
旧管部分,暂且不论,毕竟这抽分茶结余,乃嘉靖元年时,茶商缴纳的茶税后,官府茶马司没有卖出剩下的部分。体现不出,茶商可售茶叶份额中的剩余情况。
可即便只看新发茶引,1200道新发茶引,对应的茶商解运量应该为二十万斤。按照“官四商六”,也就是40%的实物茶叶税来计算,雅州茶马司的新收抽分茶总量应该为八万斤。
帐册上,雅州茶马司却只记入了新收五万六千斤...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
等查完六地茶马司的帐后,天色也变得昏沉了起来。在起身,伸上一个懒腰,並准备將结果匯总到郑郎中那里前,李斌忍不住感慨地嘆了一声。
都说无官不贪,这大明朝的贪腐成风,更是前世所有人公认的常態。
但李斌还是没能想到,这种,贪,居然特么的能贪到这种地步...
都不用说这些动輒上万斤的茶叶到底怎么回事了,就西寧茶马司那所谓调去了甘州卫的一百匹战马。哪怕按官方茶马互市的“超低成本价”算,一匹马最少也价值48两白银。
仅这一项,便是4800两白银不知进了谁人的腰包。
这特么要搁洪武朝那会,足够八八哥做八十个人皮稻草人了!
要知道,整个京师户部衙门,正儿八经入流的官儿,都特么没有八十个呢!
此时已经申时过半,即便是忙碌的户部,此刻也进入了即將下班的节奏当中。经验丰富的老书吏们,忙著將文档收尾,笔墨归位,倒是没功夫搭李斌的话茬。
好在,李斌的自感自嘆,也並不需要什么回应。
带上审查结果,李斌向外走去。
在陕西清吏司的班房外间,张、王两位主事不知所踪。去到隔壁,准备找郑郎中匯报稽查结果,结果敲门,也並无人应。
“李大人,您该去退思堂了。左堂大人,还有其余大人们都在那边呢,之前郑大人特意关照过,说您这边在忙,先不打扰您。”
一名路过的书吏,仿佛看出了李斌的迷茫,开口提醒道。
“多谢多谢!”
微微拱手致谢后,李斌沿著早间走过的路,去到三进院。
刚一迈过院门,便见得眼前一群“衣冠禽兽开大会”...
或站立於退思堂门前的台阶上,或站於院中甬道旁。三两成伙、三五成群的互相交谈著,大略听来,几乎与公务无关。其交谈內容和李斌前世下班前,同事们嘮的家常別无二致。
一身素衣的李斌,在这群“禽兽”中格外惹眼。
“晚生新科观政李斌,李汉阳见过诸位大人!”
在眾人投来目光之后,发问之前,李斌便乖巧地继续自我介绍。
“新科观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准备馆选的吗”李斌左近一人,惊疑地开口问道。
“回这位大人,晚生自感学业不精,就不准备去馆选大考中貽笑大方了。”
李斌这话,自然是没人信的。
能入户部,这种等同於后世中央部委般的单位里观政实习,那起步也得是个二甲。
在中个三甲同进士出身都堪称“鱼跃龙门”的年代,二甲进士出身,要是学后世那样开个公考辅导班(科举),定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档次,怎么可能学业不精
“你这般作为,往后莫要后悔。”
青袍老官一脸惋惜,甚至颇有几分怒其不爭的模样,看著李斌感慨道。
选拔庶吉士的馆选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