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月重新走回文会场地时,特意绕着各个讨论的人群慢步而行,竖起耳朵细听。
入耳的结论,竟比她预想中温和得多。
这里毕竟是专属于长安才女的文会,聚集的都是全城最有学识、眼界也更开阔的女子。
顾盼儿作为文会最初的起人之一,即便参会者中有人与她不算深交,也绝无深仇大恨。
同为女子的惺惺相惜,让她们更能体会顾盼儿独自抚养孩子的辛酸与不易。
说点酸言酸语也就是尽头了,更多的气得冲着自家不成器的笨蛋。
没人揪着“赘婿之子”
的身份不放,顾小玉有母无父是事实,那他今日展现出来的所有才能,都是母亲和母家的功劳。
将来真能有出息,所有荣光也都归母家,干净明了,没旁人什么事。
古有孟母三迁择邻、陶母封坛退鲊教儿清廉,谁说女子头长见识短?
真有学识的女子,上能相夫佐家,下能教子成才。
顾盼儿自己本就有才名,教出聪明儿子有什么可意外的?
何况顾盼儿往日参加同好聚会,时不时带着“时尚单品”
出来露脸,旁人对母子俩相处的细节也有几分了解。
唯一让众人略感违和的,不过是顾盼儿的形象与传统叙事中吃苦耐劳、荆钗布裙的贤惠母亲相去甚远。
她总穿着精致的衣裳,妆容妥帖,看着光鲜亮丽得好似泡在蜜罐里。
可这点违和,在“教子成才”
的实绩面前,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祝明月听了半晌,耳边尽是“良母”
、“言传身教”
、“女子亦能教子”
的论调,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第一波舆论会从这里酵,方向绝不会糟糕。
顾小玉这次“出头”
的时机和场地,实在选得太好。
文会是对才华最包容的地方,在场的女子,更是世上对他们母子最善意的一群人。
当然,八卦终究只是文会的边角料,真正的核心仍是诗文交流。
祝明月听得周围此起彼伏的格律韵脚,当然也不乏诸位老学究的点评,其中当属王不曜的表现最是和煦。
上午他还端着文坛长者的架子,语气里带着前辈对晚辈的宽容。
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个人,眉眼间满是慈祥,活脱脱一副家里有好孙辈的老爷爷模样。
即便不时被身旁的老友刺两句,那也是甘之如饴。
好苗子,谁不眼馋。
徒弟抢到手,那是他有本事——你们就是嫉妒!
王不曜不厌其烦地指点在场女子的诗文,水平虽有高低,却个个态度恭敬,说话也顺耳……比国子监那群混账纨绔强多了。
上课睡觉、下课闯祸,教着都折寿,但指点这群女子倒觉得舒心,延年益寿。
王不曜想得远些,这些女子多是世家妻女,今日指点她们诗文,能有所长进,受益的何止她们自己?说不定将来她们教自家兄弟子侄、孙辈读书时,就能把今日所学传下去。
谁能保证,她们的后人里不会出个大文豪?
年年岁岁,水滴石穿,这般积累下去,总能推动整个文坛的进步。
楼下姜永嘉早已敏锐地现商机,立刻遣伙计去肉市寻胡屠夫,不仅要预定明日的猪板油和猪网油,还特意叮嘱“往后每日都要留足,价钱好说”
。
可惜花想容作坊里这会儿没有现成的猪油渣,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自家酒楼的生意,竟会有朝一日和做香皂的作坊产生关联。
其实春风得意楼的青菜炒得格外香,秘诀之一就是用猪油炝锅。
也正因如此,这里少有符合佛门清规的素食。
以往都是后厨猪油快用完了,才零星买些板油回来炼油,如今看这架势,这点量显然满足不了需求了。
猪油渣——大有可为。
姜永嘉手里捏着张刚写好的菜单,笑得眼睛都眯了,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后厨师傅们新想的菜式,猪油渣包子、猪油渣青菜豆腐煲、辣椒炒猪油渣…
如果市场反响良好,他还可以开猪油渣宴,定能吸引不少食客,以及望子成龙的家长。
后院祝明月的办公室里,林婉婉正拿着个刚煮好的热鸡蛋,在顾盼儿的脸颊上轻轻滚动。
方才顾盼儿在雅间里哭红了眼,此刻眼眶还有些肿,用热鸡蛋滚一滚,能尽快消肿。
顾盼儿靠在椅背上,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婉婉,谢谢你。”
顾家老两口带顾小玉先行归家,林婉婉出面请段晓棠护送他们离开。
倒不是怕人光天化日抢孩子,只是这会儿人多眼杂,多个人照应总安心些。
顾盼儿留下来,一是要为文会收尾,二也是想亲自看看各方反应,心里好有个底。
林婉婉摆手,“举手之劳。”
她最大的功劳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请段晓棠出马。
要不是太熟了,她绝不会止于摸摸头就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