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猛地眨了眨眼，確定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难以言喻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顺著脊椎，直衝天灵盖。
紧接著，是滔天的怒火。
“鱼……鱼朝恩”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乾涩而沙哑。
地上的那滩烂泥动了一下。
鱼朝恩费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精明势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条肿胀的缝隙。
浑浊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眼角滚落。
他看到了主座上方的杨国忠，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著向前蠕动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终於，他积攒起力气，用一种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委屈和恐惧的哭腔，哀嚎了出来：“右相……右相大人！！”
“求……求右相……替奴婢……做主啊——！！”
这一声悽厉的哭喊，如同平地里响起的一声炸雷，震得整个大厅都嗡嗡作响。
也彻底点燃了杨国忠心中那座即將喷发的火山。
“轰——！！”
杨国忠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要撑破皮肤钻出来。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著地上的鱼朝恩，胸膛剧烈地起伏著，鼻孔里喷出灼热的粗气。
怒！
无边的愤怒！
还有，比愤怒更强烈的，是羞辱！
奇耻大辱！
李璘！
是李璘那个小杂种乾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
他李璘竟然敢！
竟然敢把自己的心腹打成这个样子！
这已经不是打鱼朝恩的脸了，这是把他杨国忠的脸，狠狠地按在地上，用脚碾，用脚踩！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府邸里，发生在他宴请朋党，正在高谈阔论，吹嘘自己如何將李璘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时候！
他刚刚还在吹牛，说李璘是热锅上的蚂蚁，是砧板上的鱼肉。
结果下一刻，自己的心腹就被人打得半死，像一条死狗一样扔了进来！
这简直就是一记响亮到极致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些宾客们的目光，像一根根尖锐的针，扎在他的背上。
那些目光里，有震惊，有错愕，有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恐怕是隱藏在深处的讥讽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他的脸，在这一刻，丟尽了！
“啊——！！！”
杨国忠发出一声野兽的咆哮。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摆满佳肴美酒的案几。
“哗啦——哐当——”金樽玉盘、山珍海味，碎了一地，汤汁四溅。
这巨大的声响，嚇得满堂宾客和舞姬侍女们齐齐一颤，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璘——！！！”
杨国忠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用淬了毒的钢刀刻出来的，充满了怨毒和杀意。
“竖子！竖子安敢辱我至此！！”
“本相……本相要將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他状若疯魔，在狼藉一片的大厅中央来回踱步，浑身散发著暴戾和毁灭的气息。
他的理智，已经被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羞辱感，彻底吞噬了。
他胸腔里的空气被抽乾，又被灌入了滚烫的岩浆，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灼烧的痛楚和毁灭的欲望。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大厅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院墙，看到那个让他蒙受此生最大羞辱的罪魁祸首
——永王李璘。
“备马！给本相备马！”
杨国忠嘶吼著，声音已经完全沙哑，被砂纸打磨过，“本相现在就要去永王府！本相要亲手撕了那个小杂种！”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就想往外冲。
那架势，不像一个权倾朝野的右丞相，更像一个赌输了全部身家的疯癲赌徒，要去跟人拼命。
他身上的锦袍在剧烈的动作下被扯得歪斜，头上的玉冠也偏向一侧，几缕髮丝散乱地垂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又凶狠得像一头要噬人的恶狼。
大厅里的宾客们嚇得魂飞魄散，一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都是杨国忠的朋党，平日里仰其鼻息，今日前来赴宴，本是为了阿諛奉承，巩固关係。
谁能想到，一场好端端的宴会，竟然会演变成这副模样。
眼看著杨国忠就要衝出大厅，一个身影急忙从人群中闪了出来，一把拦在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