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月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回医谷的。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逐渐褪去。她浑身沾满草屑泥污,手臂上被荆棘划出的血痕隐隐作痛,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因惊惧过度和获救后的茫然,显得格外空洞。
推开自己茅屋的木门,她反手紧紧闩住,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体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荒庙中魏霖的声音,灰衣人凌厉的刀光,以及那双神秘深邃的蒙面人的眼睛,交替在她脑海中闪现。
父亲……魏霖……兵防图……
这三个词如同烧红的铁链,缠绕在一起,灼烧着她的理智。她不愿相信,那个自幼教导她忠君爱国、谨守臣节、视家族清誉为生命的父亲,会与窃取军机、勾结不明势力的事情扯上关系。
可魏霖的出现,他与灰衣人在一起的画面,又如何解释?
难道当初慕容锋认定她窃图,并非完全冤枉?他是否查到了什么与沈府相关的线索,才会那般震怒,毫不留情?而自己,是否在无意中,成了父亲某种计划的……牺牲品?所以家族才会那般迅速地“舍弃”她,甚至不惜对外宣称她已自尽,只为彻底切割?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连骨髓都透出寒意。
“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墨仁平静无波的声音:“沫月。”
沈沫月悚然一惊,猛地从地上站起,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和头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师……师父。”
她打开门,垂着头,不敢看墨仁的眼睛。
墨仁站在门外,晨曦的微光勾勒出他清癯的身影。他的目光在她沾满泥污的裙摆和手臂的血痕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询问她去了哪里,为何如此狼狈,只是淡淡道:“早课时辰到了。”
“弟子……弟子这就来。”沈沫月低声应道,心脏却跳得厉害。师父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整个上午,沈沫月都心神不属。辨认药材时拿错了艾叶与茵陈,研读医书时目光涣散,连阿竹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小声问:“师姐,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好差。”
沈沫月只能勉强笑笑,借口说是夜里被山风惊扰,未曾安眠。
墨仁依旧如常讲授医理,指点她针灸穴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越是平静,沈沫月心中就越是忐忑。她总觉得,师父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睛,早已看穿了她昨夜的行踪,以及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午后,墨仁将沈沫月单独唤到药房。
他并未看她,而是仔细地擦拭着药柜的抽屉,声音平稳地开口:“医者,当心思澄明,神意专注。心若为外物所扰,气息则乱;气息一乱,下针则偏,用药则谬。差之毫厘,关乎性命。”
沈沫月垂首站在一旁,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知道师父这是在点拨她。
“弟子……知错。”她声音艰涩。
墨仁停下动作,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你可知,何为‘避世’?”
沈沫月一怔,不明所以。
“避世,非是畏缩怯懦,而是择一清净之地,涤荡心神,积蓄力量。”墨仁缓缓道,眼神深邃如古井,“外界风波,从无止息。若自身根基不稳,心志不坚,贸然卷入,非但不能平息风波,反而会为浪潮所噬,亦可能……殃及身边之人。”
沈沫月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墨仁。
师父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响在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