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家笑了笑,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潘金莲,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指教不敢当。是我家官人久闻武大掌柜生意做得红火,手段高明,乃是咱们阳谷县新晋的能人,心中十分欣赏。特命小人前来,想请武大掌柜赏光,今夜过府一叙,吃杯水酒,也好让我家官人当面请教请教这生意经,或许还有些合作共赢的要事,想与武大掌柜商议商议。”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客气周到,仿佛只是商贾间的正常往来邀请。
但听在金海和潘金莲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西门庆请武大郎过府吃酒?商议要事?这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谁不知道西门庆是何等人物?他看得上一个小小的馅饼店掌柜?这分明是鸿门宴!
潘金莲急得手心全是冷汗,她几乎想冲口而出替金海拒绝!她太了解西门庆了,那人表面风流倜傥,实则心狠手辣,武大郎若是去了,还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算计和羞辱!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金海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脑中飞速旋转。西门庆这一招,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对方会继续使些阴损手段,没想到竟然直接找上门,以“邀请”的名义,将他弄到自己的地盘上去。这无疑更加凶险。去,便是龙潭虎穴;不去,便是当场驳了西门庆的面子,等于直接撕破脸,对方更有借口发难。
瞬间权衡利弊,金海已然有了决断。躲是躲不过的,不如就去会一会这位西门大官人,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好摸清他的底细和意图。
于是,在金莲惊恐的目光和钱管家略带审视的注视下,金海脸上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又略带惶恐的笑容,连忙拱手道:“哎呀呀!这如何敢当!西门大官人是何等人物,小人不过是个卖炊饼的粗人,岂敢劳大官人如此抬爱?还说什么请教,真是折煞小人了!”
他演技精湛,将一个骤然得到“大人物”青睐的小商贩那种惊喜交加、手足无措的样子演得惟妙惟肖。
钱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面上却笑道:“武大掌柜过谦了。那就这么说定了?酉时正(下午六点),小人派车来接您?”
“不敢劳烦管家派车!”金海连忙摆手,“小人自己过去就好,自己过去就好。一定准时赴约,一定准时!”
“如此甚好。那小人就先回府复命了。”钱管家满意地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柜台方向,这才转身离去。
那马车一走,店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压抑。
李嫂和赵大嫂虽然不太清楚内情,但也感觉出些许不对劲,面面相觑,不敢多言。郓哥凑近金海,小声问:“金哥,西门大官人真的请你吃酒啊?他可是咱们阳谷县头一号的人物!”
金海没有回答,只是面色平静地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仿佛刚才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潘金莲却再也忍不住了。她趁着周围无人注意,快步走到金海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焦急:“官人!你……你真要去?那西门庆他……他没安好心的!你不能去!就说……就说店里忙,走不开,推了吧!”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武大郎出事,害怕失去现在这来之不易的、看似安稳的生活,更害怕……那些隐藏的罪恶被彻底揭开。
金海停下动作,转过头,看着潘金莲那惊慌失措、真情流露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他看得出,她此时的担心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平静和坚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人家既然已经找上门了,躲是没用的。不去,反而显得我们心虚,给了他更多找茬的借口。”
他顿了顿,看着潘金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只是去吃杯酒而已,光天化日……呃,大晚上的,他西门庆还能把我吃了不成?你安心看好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