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妮抱着膝盖,看天。天阴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星。她说她跟陈彪不一样,她的运气要比陈彪好。
幼时,虽然爷爷冷漠,奶奶苛待,但爹爹会偷偷给她买糖,娘亲也会给她做新衣裳,穿在旧衣裳里。被拐卖后,虽遇到了一些坏人,但很快就遇到了小姐。
小姐对她好,将军府里的人对她也好。虽是丫鬟,却过得比很多小姐都要舒坦。小姐亲自教她读书,画画,带着她做点心。小姐还教她习武,带她出去见世面,教她如何待人接物。虽然她一事无成,样样稀松,可小姐说了,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是为了当状元。画画是为了陶冶情操,实在陶冶不了,也能当个趣事儿。
做点心是为了日后想吃的时候不饿肚子,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习武是为了自保,学会待人接物是为了让更多人喜欢自己。遇到小姐,就像遇到话本子里的神仙。可惜,那么好的小姐,遇到了世上最坏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仅骗了小姐的人,小姐的身,还害死了小姐的全部家人。她要为小姐复仇,要让那个男人下地狱。
陈彪扭头,小声道:“那个男人下地狱了吗?”
陈二妮摸着手:“还没有,那个人位置太高,需要一点一点往下扒。”
陈彪皱眉:“扒?”
陈二妮:“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把他埋到土里。你的伤,我无能为力。金疮药只是暂时止血而已。瞧你的样子,应该还中了毒。我给你一些银子,你拿去看伤,治毒。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后面的运气了。记得,给自己留一点儿。万一治不好,还能请人帮你买个棺材,免得曝尸在外,吓到旁人。”
这一次,陈二妮给他留了两张银票,一袋散碎银子。银票是一百两的,散碎银子加起来也有二百两。
这么多银子,她是真的想救他的命。没等陈彪开口说话,陈二妮起身上了马车。临走前,她对陈彪说了最后两句话。一句是,离开这里,好好活着。一句是,今日一别,不必相见,给你的银子不用还。
我是帮你,却也不是帮你,你就当我是在帮曾经的自己吧。
陈彪很听话,当晚就离开了,之后三个月,他一直在治伤,治毒,他想活着。小时候,是为了吃饱穿暖。上山做匪后,是为了多挣银子,为了报恩。现在,是为了陈二妮。他的仇报完了,他想帮陈二妮报她的仇。
沈渡从堂上下来,停在陈彪身边:“依你所说,陈二妮见过你很多次,她应该是认得你的。既然认得你,为何让你男扮女装留在她身边。难不成,是为了帮你隐藏你的身份?可你当初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陈彪:“大人听过脸盲吗?”
沈渡:“脸盲?是什么?”
陈彪:“一种病,不致命,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对在意你,但你不在意的人来说很致命。陈二妮,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小姐就患有这种病。”
慕笙:“脸盲是分不清,记不住人的脸对吧?”
陈彪:“还是慕姑娘见多识广。其实我也不知道脸盲具体是种什么感受,这是陈府的老管家去世前跟我说的。他跟小姐一样,都是从那个将军府里出来的。他曾是将军府里的管家,他的父母,妻儿,也都被那个人害死了。他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他说小姐患有脸盲症。”
徐亿年默默伸手:“究竟什么是脸盲症?”
陈彪:“简单来说,就是当我们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知道我是陈彪,你是徐公子,他是沈大人。
可你让她描述我们的长相,她描述不出来。因为她记忆中的我们是一团模糊的。这还是熟人,若是不熟的人,她压根儿分不清谁是谁。就算那个人站在她面前,她也只是觉得有些面熟而已,叫什么,在哪里见过,记不住,也记不清。”
徐亿年“哦”了一声,说他知道了。陈二妮压根儿不记得陈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