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肩膀扛起了家,是秦家最后的支柱,是秦猛的童养媳,陈月娘。
“猛,猛子哥?你,你......”
陈月娘声音嘶哑干涩,仿佛被砂砾磨过,伸出去探他额头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秦猛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钩子,死死锁住眼前两个女人。
赋税,父亲死,秦家已被勾销军籍,失去最后屏障。
大周国力渐衰,边境多事,契丹、女真等异族频频骚扰。
官府加派的“城戍缮修钱”竟比去年翻了一倍。
眼下又值秋税之期。
管铺的张税吏曾凶神恶煞地撂下话:“月底必须交足折算的百斤粟米,三贯足钱。否则,男丁枷号锁去做苦役奴工,女子没入官窑为妓!”
三日前,家中早已被刘扒皮洗劫一空,钱粮全无。
秦小芸突然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尖利哭喊出来:“哥,嫂子说,你要是醒不过来,她明日,明日就投界河,宁可喂鱼,或是,一头撞死在刘扒皮家门柱上......呜哇啊~”
“跳河?撞柱?”
秦猛瞳孔如同受惊的野兽骤然收缩。
一股源自血火战场、足以熔金化石的狂暴怒意从胸腔轰然爆发,直冲颅顶。
“放屁!都给我好好活着!”
一声低沉、嘶哑却如同受伤狂虎般的怒啸,陡然在破屋中炸响。
秦猛怒目圆睁,字字如同钢铁撞击,清晰无比地从牙缝里迸出,带着冻彻骨髓的凛冽杀机。
那模样再无半点前身的含混呆傻。
这吼声如同无形重锤狠狠砸在秦小芸和陈月娘的心口。
两人瞬间僵死,浑身血液仿佛冻结。
她们惊骇欲绝地瞪向床上的秦猛,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愕、茫然、以及深切的疑惑。
眼前这人......还是那个浑噩的秦二愣子吗?
那双浑浊呆滞的眼神,此刻亮的吓人,那股沉凝如山、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一切的凶戾气势,是她们从未感受过的,熟悉中又带着陌生。
“刘扒皮......”秦猛的声音冷得像来自九幽寒泉的坚冰:“这刘扒皮真不知死,敢打我秦猛家小的主意?嫌命长?我这就去拧下他的脑袋!”
“猛,猛子。”陈月娘嘴唇剧烈哆嗦,大脑一片空白。那股陌生感让她心慌,几乎喘不过气。
“哥,哥?你,你不傻了?”秦小芸却由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向狂喜。
她语无伦次地确认奇迹:“天呐!你的伤,脑子,真好了?”
“呃......”
秦猛脑中电转,给出一个看似荒诞却合理的解释,“老天爷糊弄了我二十年。刘老狗这一棒子倒好,给我把天灵盖砸开窍了。门儿清!俺现在清醒得很。”
“哥~”
秦小芸再也抑制不住,巨大的喜悦涌来,她尖叫着扑进秦猛怀里,滚烫泪水浸透他胸前粗布,“太好了,爹娘要是泉下有知......”
陈月娘紧紧捂住嘴,身体剧烈颤抖,轻声啜泣,大颗大颗泪珠无声汹涌滑落,砸在冰冷地面。
那是绝望深渊中突然抓住生之绳索的巨大情感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