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无光,无音,无识。
陆渊的意识如沙,散在法则更迭的乱流里。每一粒都曾是记忆的残片——握剑的手,肩头的血,左眼撕裂的银河——可此刻,它们正被无形之力缓缓磨平,像风过荒原,不留痕迹。
就在这片虚无的尽头,一道微鸣自时空褶皱深处传来。
不是剑吟,也不是神念,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震颤,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意志,终于睁开了眼。
九厄剑动了。
它本已碎成光雨,沉入天地最隐秘的裂隙,可那最后一片青铜残骸,竟在混沌中缓缓凝聚。剑身无锋,无铭,却隐隐浮现出三道缠绕的纹路:一道冷厉如断月,一道缠绵如血丝,一道清越如断弦。它们不是刻上去的,而是从剑骨深处渗出,像是被某种更古老的律动唤醒。
剑脊微震,第一声嗡鸣荡开。
混沌如潮退,陆渊那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竟被一股无形之力轻轻托住。不是拉,不是拽,而是像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你还不能走。”
可他听不见。
他的意识早已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在风中飘荡,认不得来路,也寻不到归途。他甚至不再记得“陆渊”是谁,只依稀觉得,自己曾为某件事,拼尽过一切。
第二震。
剑身突然亮起一道金纹,自剑尖蔓延至断口,字字如烙,浮现于虚空——
悖道者,万古长明
那不是他写下的,也不是他听过的。可当这七个字浮现,陆渊残存的意识竟如遭雷击,猛地一颤。
“悖道者……”
这词像一把钥匙,插进了他意识深处最锈死的锁孔。刹那间,无数碎片开始回流——他看见自己跪在陆家祠堂外,灵根残缺,经脉如裂;看见他在噬灵风暴中睁眼,识海里多了一柄青铜残剑;看见他一剑斩断天道锁链,笑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这些记忆,正在被混沌一点点吞噬。
第三震,九厄剑不再等待。
它猛然撕裂混沌,剑身如刀,划出一道逆向轨迹。那轨迹由三道符文交织而成,冷厉、炽热、清越,三股力量拧成一股绳,直扑陆渊意识核心。
“回来。”
不是声音,是意志。
陆渊的残识本能抗拒——他已散,散得干净,散得彻底。可就在他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那七字金纹轰然炸开,化作洪流,涌入他识海。
悖道者,万古长明
这一次,是烙印。
识海深处,一道裂痕缓缓弥合。陆渊的意识,终于被重新锚定。
他“睁开眼”。
没有光,没有形体,只有无边的混沌与一道悬浮的残剑。
“是你……”他“说”,没有嘴,没有声,只有意念在震荡。
九厄剑未动,也未回应。
可就在他意念浮现的刹那,剑身突然震颤,一道强光自剑脊爆发,撕开混沌,裂出一道缝隙。
缝隙之外,是幻象。
九道身影,立于轮回长河之上。
每一人都与他相似,却又截然不同——有持剑童子,有披甲将军,有囚于铁笼的疯子,有跪在祭坛上的祭品……九世轮回,九种命运,九种死法。
陆渊的意识本能欲动,欲以“道痕观法”解析幻象本质。可就在他心念刚起的瞬间,九厄剑猛然一震,一股压制之力从剑身反冲而来,直逼识海。
他动不了了。
“你想控制我?”他意念微冷。
剑未答,却更进一步。
剑身强光再盛,混沌被彻底撕裂,九世幻象清晰浮现。陆渊的意识被强行推向幻象边缘,眼看就要踏入第一世轮回。
“住手!”他怒。
可怒意刚起,寿元便如沙漏倾倒,剧烈消耗。他想催动“道痕观法”预知后果,却发现法则运转迟滞,仿佛被某种更高意志封锁。
九厄剑,不再听命。
它不再是工具,不再是金手指,而是一个……觉醒的共主。
陆渊忽然笑了。
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痛快。
“好啊。”他意念如火,“你要逆我?那我偏要逆天。”
他不再催动法则,不再试图掌控。而是将残存的意志,尽数化作一道心念——
我非天道棋子,亦非剑之奴仆,乃共逆苍天之侣。
话音落,九厄剑猛然一震。
压制之力,稍缓。
那一瞬,陆渊的意识终于触碰到幻象边缘。
他看见第一世的自己——一个瘦弱童子,跪在青铜鼎前,双手捧药。鼎中黑雾翻涌,童子眼神空洞,可就在药液入口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怨毒。
陆渊心头一震。
那眼神……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