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榜案,也不知道哪个妖人起的好名字。
这些年以地域分界,四川、两广、湖广诸地,尤其是南直隶!贵为京都,可以说是好处半点没吃到,平白挨了无数骂名。
反观殿内三省官吏,面上颇为尴尬。
申时行也不理会同僚给自己使来的眼神,迎上皇帝的目光,斩钉截铁道:“陛下,此非南北之争,而是,学阀之争!”
殿内群臣一怔。
学阀?好个生造易懂的造词。
不过个中含义……
蔡汝贤与雒遵交换了一番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
反而是站在末尾的国子监祭酒赵志皋,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抓了抓脖颈,口中念念有词。
何洛文等一干北人,皱眉低头,若有所思。
对此,皇帝摩挲着下巴,似乎颇为疑惑。
申时行躬身再拜:“陛下,臣修《大明会典》得以管中窥豹,容臣一一道明!”
“刘三吾乃当世大儒,朝廷大制作皆出其手,其认文章如不能‘贯道’并‘适时用’,则均无用之作。”
“所谓之‘道’,便是彼时的钦定官学,程朱理学!”
“而彼时程朱的传承,便分了数派,其正统便落在浙江的金华学派,紧随其后则是江西的崇仁学派,连带着朱子故里福建……”
话说到这里,立刻有人按捺不住。
国子监祭酒赵志皋,只觉天气太热,满头大汗。
他甚至来不及出列,慌忙伸出脖子喊道:“申阁老谬矣!陕西的关学、山西的河东学派,亦是理宗正统!”
哪有不谈地域之争,转进到门户之争的道理!
申时行好歹还是苏松人,不想着同仇敌忾,整日为了微末官身口不择言,把他们浙江置于何地!
不过这话显然是仓促之下说出的,申时行都懒得理会。
倒是皇帝又摆弄了一番儒学宗师的见识。
朱翊钧呵呵一笑:“这事朕倒是略知一二,有元一朝,北地理宗迅速衰落。”
“譬如关学,百年以来都好似无根浮萍,直到了本朝,或者说就是现下户部主事许孚远承集道统,才有振作之相。”
“又如山西的河东学派,主理气一元,一度被理宗视为异端。”
“再如河南的渑池学派,融朱学与太极学说,更类陆九渊之心学。”
“总而言之,要论彼时的理学正统,自然还是以江浙为首。”
赵志皋顿时讷讷无言,只得悻悻退下。
如今的道学八大宗师之首,此刻就坐在皇位上,大宗师亲口做出的学派定调,着实没有争辩的余地。
况且这话有鼻子有眼,虽然户部主事不能列席朝会,但指名道姓,显然不是信口胡诌。
江浙两省的官吏脸色难看至极,只得扭头狠狠瞪了一眼申时行,聊以发泄。
这厮以邻为壑,当真忘本!
南北榜一案,本就是太祖皇帝炮制的冤案,南人一齐喊冤便是了,结果这厮倒好,竟为了苏松一点可有可无的名声,在内部搞起分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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