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天,是要变一变了!”贺龙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土墙上。窗外连绵的武陵山脉在暮色中翻涌如浪,他口中吐出的话语裹挟着山风的凛冽,带着十足的底气与豪迈。此时,距离红二、六军团木黄会师已过去半月有余,两支饱经战火的劲旅合兵一处,士气如燎原之火般高涨,正像一柄刚刚淬炼成型的利剑,即将在湘西大地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
木黄会师的喜悦尚未在战士们心头散尽,严峻的现实便已摆在眼前。黔东根据地狭小贫瘠,难以支撑两支大军的给养,更无法完成中革军委赋予的策应中央红军长征的战略使命。在石梁张家祠堂的联席会议上,任弼时将油灯拨亮些,照亮了墙上斑驳的地图:“中央红军正在突破湘江防线,我们必须在湘西打开局面,把蒋介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贺龙用树枝在地上划出弧线,粗粝的嗓音震得油灯火苗微微颤抖:“湘西是我的老地盘,陈渠珍那些家伙的底细,我摸得门儿清!”肖克俯身指着永顺、桑植一带补充道:“这里山高林密,便于机动,群众受够了军阀欺压,正是我们生根发芽的好地方。”
经过三天三夜的缜密推演,红二、六军团最终定下发起湘西攻势的战略决策。部队在石梁进行了短暂却高效的整编:红二军团将缴获的枪支重新调配,把保养最好的汉阳造优先分给六军团的老战士;六军团的政治干部则手把手教二军团战友如何书写宣传标语,篝火旁总能看到两支部队的战士凑在一起交流战斗经验。周球保在整编中升任五十一团参谋长,领到的新枪上还刻着“川军缴获”的模糊字样,他摩挲着枪管上的纹路,想起甘溪突围时牺牲的战友,枪托抵在肩头的分量似乎又重了几分。
1934年11月4日清晨,西进的号角在薄雾中吹响。红二、六军团的队伍如两条赤色长龙,沿着武陵山脉的褶皱向湘西腹地挺进。贺龙骑在那匹缴获的白马上,马鞍上挂着半袋炒青稞,时不时摘下草帽扇扇风,与路边的战士们打趣说笑。关向应则带着政治部的同志走在队伍中间,他编写的《欢迎六军团歌》已在战士们口中传唱开来:“团结就是力量,携手打豺狼……”歌声穿过晨雾,惊起林中的雀鸟,也让脚下的山路多了几分暖意。
11月7日,立冬。这一天注定要被载入史册。当红六军团五十一团的尖兵出现在永顺城西门外时,守城的保安团还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周球保举起望远镜,看见城楼上挂着褪色的青天白日旗,几个团丁正围着炭盆赌钱。“准备攻城!”他低声下令,话音未落,侦察班长已带着两名战士摸到城门下,假装迷路的挑夫与哨兵搭话。趁哨兵转身指路的瞬间,战士们猛地将其按倒,缴获的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城门闩。
“缴枪不杀!”红军战士如潮水般涌入城门,保安团的团丁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胸口。县太爷从后门仓皇逃跑时,慌乱中摔掉了官帽,乌纱帽上的翎羽在石板路上滚出老远。城中百姓起初躲在门后偷偷观望,当看到红军战士小心翼翼地扶起摔倒的老人,将粮食分给乞讨的孩童时,渐渐打开了家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端出热茶,拉着战士的手问:“你们真是贺龙老总带的队伍?”得到肯定答复后,老人抹着眼泪喊起来:“红军回来了!救苦救难的红军回来了!”
永顺城的街道上很快贴满了红绿标语。关向应亲自握着石灰水刷过的毛笔,在城隍庙的照壁上写下“打土豪、分田地”六个大字,笔锋遒劲有力。工作队挨家挨户宣传政策,把地主粮仓里的稻谷、棉花分发给贫苦百姓。周球保在清查县政府档案时,发现了一本厚厚的地租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佃户们的欠账,他愤怒地将账簿摔在地上,对战士们说:“这些吸血鬼,早就该清算算了!”
红军占领永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三天就飞到了长沙。湖南省主席何键在官邸里暴跳如雷,搪瓷茶杯被他摔得粉碎:“贺龙这股匪患,必须就地歼灭!”他当即给驻湘西南的新编陆军34师师长陈渠珍发电,限令其联合黔军,务必在半月内肃清红二、六军团。电报末尾还附上一句狠话:“若再延误战机,军法从事!”
陈渠珍接到电报时,正在凤凰老家的吊脚楼里把玩古董。这位被称为“湘西王”的军阀捻着胡须,看着电报上的措辞,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深知贺龙的厉害,当年两把菜刀闹革命的故事在湘西家喻户晓。但军令如山,他不敢违抗,只好召集心腹商议。“贺龙刚到永顺,立足未稳,正是用兵的好时机。”参谋长指着地图分析,“我们集中周燮卿、龚仁杰、杨其昌三个旅,再加上皮德培的独立团,共一万余人,分四路合围,定能将其一举歼灭。”陈渠珍沉吟片刻,最终拍板:“让龚仁杰当总指挥,周燮卿副之,务必谨慎行事。”
11月12日,敌军先头部队已抵达永顺城郊。侦察兵报告,龚仁杰旅的尖兵距城不足十里,正沿着公路搜索前进。此时的永顺城内,红军战士们正忙着筹集粮草,百姓们主动送来布鞋、腊肉,连孩子们都提着篮子捡拾子弹壳。贺龙站在城头,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对身边的任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