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市中心边缘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区。
这里没有市委家属院那种森严的警卫和刻板的格局,楼宇略显陈旧,但绿树成荫,生活气息浓厚。
邹侠的家就在其中一栋楼的多层。
没有电梯,他每天上下楼,也算是一种锻链。
此刻,客厅里只开著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
邹侠和妻子正对坐在一张老式的木质棋盘前,上面星罗棋布,是一盘廝杀至中盘的围棋。
妻子蹙著眉,指尖捏著一枚白子,久久未能落下。
邹侠端著茶杯,气定神閒,看著棋盘,也看著对面相伴多年的老妻。
只有在家里,在这方小小的棋盘前,他脸上那种属於市委书记的沉重和疲惫才会稍稍褪去,显露出几分真实的鬆弛。
“这一步,难嘍。”
妻子终於嘆了口气,將棋子放回棋盒,投子认负。
“你的棋风还是太稳,只想著守成,缺乏孤注一掷的魄力。”
邹侠笑了笑,开始收拾棋子,动作缓慢而从容。
“跟你下了几十年,就没贏过几盘。”
妻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给他续茶水。
就在这时,家里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
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妻子走过去接起电话。
“餵……哦,小赵啊……你等等,老邹在。”
她捂住话筒,看向邹侠:
“是赵秘书。”
邹侠脸上的鬆弛瞬间消失,恢復了平日里的沉静。
他起身走过去,接过话筒。
“我是邹侠。”
“书记,没打扰您休息吧”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赵林谨慎的声音。
“没事,说吧。”
“是这样,书记,跟您匯报一下郑秘书长今天的行程和工作动態。”
赵秘书的声音条理清晰:
“上午常委会结束后,郑秘书长先是与政法委胡书记进行了大约一小时的闭门会谈。”
“下午三点左右,郑秘书长主动前往市委宣传部,与李成栋部长会谈近五十分钟。”
“傍晚,督查室副主任陈默被正式抽调到政策调研组,並担任日常工作牵头人。原办公室副主任宋运辉的工作职责已被调整,主要负责日常事务性工作,核心协调权已转移至陈默手中。”
“目前看来,郑秘书长正在迅速搭建其工作班底,並与政法、宣传系统的主要领导建立了……较为密切的沟通渠道。”
赵秘书匯报得很客观,没有添加任何个人评价,但信息足够清晰。
邹侠握著话筒,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
“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书记。”
“好,早点休息。”
邹侠掛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但他依然拿著话筒,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妻子在一旁轻声问:
“没什么事吧”
邹侠缓缓放下话筒,摇了摇头,重新走回沙发坐下,目光却不再看棋盘,有些飘忽。
妻子了解他,知道他心里有事,便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將温热的茶杯推到他面前。
客厅里又恢復了安静。
邹侠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著杯壁传来的温热。
郑仪……
他在心里默念著这个名字。
这小子……真是……
他几乎能清晰地勾勒出郑仪这一天高效而精准的行动轨跡。
利用常委会定下的调子,迅速与手握刀把子的胡之遥达成同盟,將政法力量这把利剑握在手中。
又主动出击,亲自上门敲打玲瓏剔透的李成栋,將舆论阵地这个喉舌牢牢控制住。
同时,雷厉风行地调整办公室人事,踢开暮气沉沉的宋运辉,火线提拔野心勃勃、能力出眾的陈默,搭建起一个高效听话的执行班子。
每一步都踩在点上,每一招都直指要害。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而且,所有这些动作,无一不是打著他邹侠的旗號,都是在“落实常委会精神”、“执行邹书记指示”的名义下进行的。
手段老辣,心思縝密,行动力惊人。
邹侠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笑意。
有欣赏,有讚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这样的手下,哪个领导会不喜欢
有能力,有魄力,有背景,还如此“懂事”,主动为你分忧解难,把你想做却不好直接做的事情,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