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內,白炽灯刺眼的光线下,刘平坐在铁椅上,双手被銬在桌面。
他比半年前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出奇的平静。
郑仪站在单向玻璃后,看著里面这位曾经的临州市工信局局长。
“刘平,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审讯的警官冷冷问道。
刘平抬头,嘴角竟泛起一丝微笑: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认,我全都认。那些项目审批,那些特批文件,我都签过字。但我不认罪。”
“违法事实確凿,你还敢狡辩!”
警官猛地拍桌。
刘平不为所动,眼神直直看向前方,仿佛透过墙壁看向更远的地方:
“十年前临州是什么样子財政收入连发工资都困难,每年靠省里转移支付才能勉强维持运转。”
“这不是你们违法的理由!”
警官厉声道。
“违法”
刘平忽然笑了,声音嘶哑。
“临州要发展,就得打破常规!没有张松林特批的那些项目,临州现在还是全省垫底的贫困市!”
“开发区十六家企业,有十家是通过我们特批进来的。但这十家企业创造的税收,占了全市工业税收的40%!”
刘平的声音突然提高。
“这些年解决了多少就业拉动了多少gdp现在倒好,出事了就是我们的错那些享受了发展红利的人呢他们没责任”
审讯室內外突然安静下来。
刘平的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癲狂的执拗:
“我和张松林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把省里那帮人餵饱!如果我们当时多分几块肉给他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郑仪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胡说八道!”
警官怒斥。
“你这是在污衊组织!”
“污衊”
刘平嗤笑一声。
“你们自己清楚。开发区那些企业的股东名单,你们敢不敢查到底有几个是真老板有几个是替人代持的”
审讯室內外再次陷入寂静。
郑仪转身走出观察室,在走廊尽头点燃一支烟。
烟雾繚绕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刘平的话虽偏激,但不无道理。
临州这几年的飞速发展,確实离不开张松林这种“敢为天下先”的官员。
他们打破常规,不惜以身犯险,甚至甘愿做“恶人”,只为了地方经济能够腾飞。
但问题就在於,这种发展方式的代价太大了。
环境污染、土地財政依赖、政商关係不清......这些隱患如今一一爆发,临州正在为此买单。
郑仪掐灭菸头,转身回到观察室。
此时审讯已经接近尾声,刘平正被押出去。
两人在走廊里擦肩而过。
刘平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郑仪:
“郑处长,你是组织部的人,你比他们更清楚。”
他惨然一笑:
“像我和张松林这样的人,是不是註定要当弃子”
郑仪没有回答。
刘平也不需要他回答,在警察的押送下逕自离开。
郑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知道刘平说得没错。
在现行体制下,地方发展往往需要张松林、刘平这样的“闯將”。他们敢於突破,不计个人得失,甚至甘愿违规操作,只为了政绩和经济发展。
但当风险积累到一定程度,当中央政策风向转变时,这些人就会成为第一批被拋弃的“代价”。
这是现实,也是规则。
郑仪独自走在临州市中心的街道上。
夜已深,路灯昏黄,街边小摊零星亮著灯,空气中飘散著烧烤和油烟的烟火气。
他刚结束与省纪委王副书记的谈话,又亲眼目睹了刘平在审讯室里的歇斯底里。
临州这场风波,已经不仅仅是环境污染或贪腐案的问题,而是新旧发展模式的碰撞、权力格局的重新洗牌。
张松林死了,刘平认罪了,王学文即將调任閒职。
李远即將成为临州的新核心。
这一切,看似是贪官落马、正义彰显的简单敘事,可郑仪比谁都清楚——真正的內幕,远比表面复杂得多。
张松林確实贪腐,可他也確实是临州经济腾飞的推手之一。
刘平確实违规审批,可他也確实让一个贫困市逆袭成全省gdp前五的强市。
甚至就连即將黯然离场的王学文,在任期间也维持了临州五年的稳定发展。
而现在,他们全都要被“处理”了。
而这一切的背景,是中央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