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寇大彪叹了口气,知道避无可避。他咬了咬牙,伸手缓慢地解开了门链,然后“咔哒”一声,转动了门锁。
门被拉开一条缝,随即完全打开。
站在门口的元子方闻声抬起头。只见他胡子拉碴,像是好几天没仔细刮过,下巴和两腮泛着青黑色的胡茬。身上套着一件看起来穿了有些日子的深色休闲夹克,领子微微立着,肩头似乎还沾着点灰尘。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肩膀微微内扣,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颓唐。最明显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窝深陷,眼圈泛着黑青,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活络和精明,只剩下浓重的焦虑和一种时刻保持警惕的凝重。
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元子方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压得很低,有些沙哑:“兄弟……”他飞快地朝寇大彪身后的屋内扫了一眼,眼神警惕,接着低声急促地问:“你家里……没其他人吧?”
寇大彪侧身让开通路,同样压低了声音,“我爸在楼下花园里,我妈也去外面玩了。你先进来吧。”
元子方闪身进屋,寇大彪迅速关上门,并下意识地反锁了一下。两人站在狭小的客厅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没等元子方开口,寇大彪盯着他,率先压低声音问道:“兄弟,我网上看了新闻,赌场被查封了。听邻居说,王一也抓起来了。”
元子方的眼神立刻闪烁了一下,警惕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含糊地应道:“哎,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嘛……”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语气带着点侥幸,“幸好那天晚上我不在,否则真他妈要倒八辈子霉了。”
“那你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寇大彪皱紧眉头,追问,“这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元子方眼神游移了一下,似乎在心里掂量着怎么说,最后含糊其辞:“反正…我又没拿到钱,应该查不到我头上。”
“你老实告诉我,”寇大彪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严肃,“警察到底在通缉你吗?”
“通缉?”元子方像是被踩了尾巴,眉头猛地皱起,甚至下意识地虚拍了一下旁边的鞋柜,发出轻微的响声,“你不懂别乱说!我算老几?通缉我干嘛?”他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更可信,“这次就是上面换了新领导,换个地方,换个名头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寇大彪的心沉了下去。
元子方再次警惕地瞥了眼门口,才凑近些低声道:“老板让我先躲一阵子,避避风头。等他找好新地方,打点好关系,自然会通知我。”
寇大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风头过了,你还要回去干?王一都已经进去了!”
元子方脸上竟然挤出一丝近乎狂热的笑,压低声音却带着一种蛊惑:“兄弟,你傻啊!明年是巴西世界杯!四年一度!这盘子里的蛋糕你不吃,别人抢破头!每年这时候都是大捞一笔的好机会!”
听到“大捞一笔”这个词,寇大彪心里一阵反感,语气也强硬起来:“那你乖乖躲你的就行了,干嘛还来找我?是走投无路了,又来我这找救急?”
“我不是没钱!”元子方像是被刺痛了自尊,立刻辩解,但语气明显虚了,“是…是那边账户现在不方便动!算了,”他摆摆手,一副跟你说了也不懂的样子,“跟你多说这些也没意思。”
“你没钱,我也没钱。”寇大彪斩钉截铁地说,试图彻底堵死对方可能开口借钱的路。
元子方脸色瞬间就变了,带着一种被辜负的恼怒:“兄弟,你别没良心!我是听我妈说你前几天打电话找我,担心我出事,所以才特地冒着风险过来看看你!你以为我乐意到处乱跑?”
寇大彪一时语塞,心中哭笑不得。元子方这话说得,反倒像是他不懂事、辜负了对方一番好意。可看着元子方虽狼狈却分明无恙地站在眼前,心底那点可笑的兄弟情谊又被勾了起来,让他生出一种荒谬的安慰感。
狭小的客厅里烟雾缭绕,就在这时,门外的楼梯间传来一声熟悉的、略带痰音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一阵细碎欢快的小狗叫声。
一瘸一拐,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杖点地的“哒、哒”声,从楼道由远及近,清晰起来。
寇大彪心里一紧,是父亲遛完菲菲回来了。
几乎在门锁转动的同时,元子方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从那张旧木椅子上站起身,迅速将手里的烟头摁灭在桌上的简易烟灰缸里。他脸上的颓废和焦虑瞬间被一种刻意的、略显紧绷的恭敬所取代。
门开了,寇大彪的父亲右臂倚着拐杖,左侧身子显得有些僵硬不自然,慢吞吞地挪了进来。他看到正对门的元子方,愣了一下,仅能活动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拐杖。
元子方立刻微微躬身,脸上堆起笑容,语气客气甚至带着点讨好地打招呼:“叔叔,你好。” 他顺势让出通路,并下意识地想去搀扶,但被老人一个细微的摇头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