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调查卷宗里,刘欢和冷战的沪市户籍页被折得皱巴巴的。
王干事盯着那栏城镇户口的印章,敲了敲桌子:
"别以为你们是城里人就特殊,到了咱红旗公社,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
刘欢坐在硬木凳上,衣服上摆沾着乡下的泥点。
她嫌恶地的擦了擦,嘴里仍是嘴硬道:
"同志,你知道什么,娘家永远是靠山,她现在把家里的全部拿走,白眼狼一个。
"
冷战在一旁梗着脖子,羊毛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
"我爸以前可出名了,你们公社书记见了都得客客气气。
“冷月凝就是乡下待久了,忘了城里的规矩,长幼有序懂不懂
"
这话刚落地,就被进来送文件的民兵听见了。
他嗤了声:
"规矩,规矩就是赌钱欠账还装病讹人。”
“昨儿个去你们沪市知青联络点问了,冷战在大世界赌场欠的债,债主都追到乡下了,还好意思提规矩。
"
刘欢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泼了胭脂。
她确实托人给沪市的远房亲戚捎了信,想让他们找公社通融通融。
却没想人家直接把冷战的赌债底朝天掀了出来。
那些亲戚在信里说:
"勿要再丢人现眼,冷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
处理结果下来那天,冷风卷着雪籽打在公社的玻璃窗上。
冷战因屡犯村规,影响极坏被送去采石场劳改。
刘欢则被勒令在各村巡回检讨,尤其要去冷月凝所在的知青点,当着全体知青和村民的面认错。
"去那个泥腿子窝。
"刘欢尖叫起来,脸色狰狞,指甲掐进桌角,
"让我给那些乡下丫头认错,不可能。
"
"要么检讨,要么上报沪市革委会,吊销你们的粮油本。
"
王干事把处理决定拍在桌上,墨水味混着煤烟味,呛得刘欢直皱眉。
她当然知道粮油本意味着什么,那是城里人在物资紧张年代的命根子,没了它,回沪市连玉米面都买不到。
巡回检讨的第一站就是知青点。
刘欢被民兵押着站在晒谷场的高台上,身上那件镶着蕾丝的棉袄在寒风里打颤。
台下,冷月凝正领着知青给麦苗盖草帘,棉裤上沾着新鲜的泥土,手里的木耙握得稳稳的。
"说。
"民兵往前推了刘欢一把。
她踉跄着站稳,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些带着冻疮的手、沾着草屑的布鞋、晒得黝黑的脸庞,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在沪市弄堂里,她总说乡下人像地里的萝卜,可此刻这些萝卜的眼睛亮得刺眼,都在嘲笑她,让她觉得狼狈不堪。
"我,我不该私吞抚恤金。
"
刘欢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沪市话特有的软糯,却没了往日的嚣张,
"不该,不该装病骗钱。.
"
"大点声!
"台下有人喊。
刘欢哆嗦着抬高嗓门,眼泪混着雪籽往下掉:
"我对不起冷家祖宗,对不起...对不起月月。
"
冷月凝直起身,看了眼高台上那个瑟缩的身影。
刘欢手腕上的镀金镯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段粗麻绳。
检讨结束后,刘欢被押着往下个村子走。
经过知青点的篱笆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狠毒的看着冷月凝,眼神仿佛要把她给杀了一般。
冷月凝感受到身后的狠毒的眼神,但是她没回头。
只是把晒干的艾草捆得更紧了些。
开春后,采石场传来消息,冷战在劳改时表现不错,提前半个月放了出来。
冷月凝有点惋惜,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呢,真是可惜,怎么不在里面多待会儿呢。
这天,邮局的老张头送来封信,是沪市三舅写的。
信里说,刘欢回沪市后日子不好过,没了粮油本,只能靠捡废品度日。
那天在检讨台上说当掉的玉耳环,后来真托人寄到了公社,现在在王干事那里存着。
"冷丫头,这耳环给你取回来了。
"王干事把个红布包递给她,
"你三舅在信里说,让你别记恨,毕竟是一家人。
"
冷月凝打开布包,两只玉耳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的兰花纹样被摩挲得发亮。
她想起原主母亲总说,玉是有记性的,会记下戴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