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果然,当他们踏出第十步时,地面骤然震动。一道透明屏障浮现,上面浮现出无数人脸??扭曲、哀嚎、哭泣、狂笑,层层叠叠,似被压在玻璃之下。每一张脸都在说话,却没有声音,唯有唇形在重复同一句话:
**“你记得什么?你说得出吗?”**
伊凡取出《残律辑要》,翻开第一页,朗声道:“吾以真名立约,不隐不讳,不欺不瞒。”
屏障微微震颤。
他又倒出一杯热茶,置于雪地之上,轻声说:“母亲教我的第一句真话,是‘我不怕疼’。”
茶气升腾,在寒空中凝成一道白雾,竟化作一位女子的身影,短发齐肩,眼角有痣,穿着粗布衣裙,正低头搅动陶壶。那幻象只存在一瞬间,便消散于风中。
屏障轰然碎裂。
“你用了她的记忆?”洛言震惊。
“不是用。”伊凡收回茶杯,“是回应。这塔在测试我们是否还‘完整’??有没有丢掉真实的自己。”
他们继续前行。塔门敞开,内里并非黑暗,而是无数漂浮的文字碎片,如星尘旋转。每一枚都是一段被抹去的记忆:孩童的第一声啼哭、恋人分别时的最后一吻、战士临终前对家乡的呼唤……它们被困在此处,无法落地,也无法发声。
中央石台上,坐着一人。
白衣,长发,背对门口,手中握着一支玉笔,正在空白卷轴上书写。笔尖所过之处,字迹浮现,却又瞬间灰化脱落。
“你是谁?”伊凡问。
那人缓缓转身。面容竟与伊凡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空茫,嘴角挂着诡异微笑。
“我是你。”他说,“也是所有不敢记住的人。”
伊凡心头一震。
这人,是他内心的投影??那个曾在王座上被称为“暴君”的幻象,那个亲手烧毁律典、镇压异议的自己。他曾以为那只是梦境,如今才明白,那是被压抑的真实之一部分:他对秩序的执念,曾近乎残酷;他对真相的坚持,也曾伤及无辜。
“你不配谈记忆。”那“他”冷笑,“你一边说宽恕,一边审判;一边讲仁爱,一边挥剑。你以为你是守序者?你只是另一个暴君,披着理想的皮。”
伊凡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说得对。”
洛言愕然:“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得对。”伊凡直视那幻影,“我确实曾以正义之名行压迫之事。我曾因一人说谎,便废其舌;因一村隐瞒,便断其粮三个月。我认为这是必要之痛,是为了让更多人记住真实。可现在我知道了,那样的‘秩序’,本身就是另一种虚无。”
他放下陶壶,单膝跪地。
“我错了。”
三个字出口,整座塔剧烈摇晃。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开始坠落,有的融入地面,有的飞向窗外,有的轻轻落在伊凡肩头,像雪。
幻影怔住:“你……认错?”
“真正的记忆,不只是记住别人做过什么。”伊凡抬头,“也要记住自己犯过的错。否则,我们就成了只会指责他人的伪君子。”
幻影的脸开始龟裂,如同瓷器破碎。他嘶吼:“那你为何还要来?既然你也污秽,凭什么拯救他人?”
“因为我仍选择前行。”伊凡站起,拾起陶壶,“哪怕双手沾血,我也要继续烧这壶茶。不是为了洗净自己,而是为了让下一个喝茶的人,不必再流血。”
话音落下,幻影炸裂成光点,尽数汇入塔心。
刹那间,整座虚无塔发出嗡鸣。塔顶射出一道金光,直冲云霄。七十二颗遗魂之星同时闪烁,其中那颗属于少女的星,连闪九次??前所未有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