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开封城的街道上满是狼藉,酒肆的幌子被烧得只剩半截,插在断墙上的宋字旗倒在地上,被马蹄踩得稀烂。
路过朱雀门时,他抬头望了眼鸱吻的剪影,暮色里那狰狞的轮廓,竟比先前杨再兴说“城还没死透”
时,更添了几分凄凉。
城南破庙的门轴早朽了,推开门时“吱呀”
一声,惊得梁上的尘土簌簌落。
庙里昏得很,只靠供桌上一盏残灯照明,忽闻“哐当”
一声,一只破碗被扫落在地——张铁牛正攥着块断木砸柱子,粗布袖口撕裂的地方,“杀金”
二字的刺青在灯光下泛着青黑,指甲缝里的血混着木屑,把柱子染得斑斑点点。
“谁?!”
张铁牛猛回头,见是王棣,眼睛瞬间红了,他几步冲过来,蒲扇大的手刚要拍王棣肩膀,又猛地收住——怕碰着他腕上的伤。
“使君!
您咋出来了?俺还以为……”
话没说完,粗嗓门就哽咽了,他抹了把脸,指了指供桌后的草堆:“许青在那儿,先前的伤又裂了,朱淮和王忠去寻吃的了,张宪去捡被金兵搜走的兵书残页了。”
王棣走到草堆前,许青正蜷着身子,素色短打被胸口的箭伤浸得通红,他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喉间动了动,咳出一口带血的沫子。
“使君……”
他想撑着坐起来,却被王棣按住肩膀,“别动,先养着。”
许青望着王棣腕上的布条,忽然低声道:“您说过,箭要射向胡虏,不是自家兄弟……如今这汴京城,倒成了射向自家的箭场。”
王棣没说话,只攥住他冰凉的手,指腹触到许青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此刻却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没等多久,庙门外传来脚步声,朱淮背着个布囊,手里仍攥着那半截断弓,竹片上的裂纹嵌着校场的黄沙,在灯光下看得真切。
王忠跟在他身后,少年的指节还抠着青砖缝,指甲缝里的血没干,在布囊上蹭出几道红痕。
“使君!”
王忠见了王棣,声音都颤,他从怀里掏出块碎砖,砖面上歪歪扭扭的“忠”
字还带着血渍,“俺怕忘了您赐名的意思,就一直攥着……”
朱淮把布囊放在供桌上,打开来,里面是几个硬邦邦的麦饼,还有半袋草药。
他将断弓递到王棣面前,声音沉得像老木:“这弓射落过三只金鹰,弦虽拆了,竹骨还硬,带着吧——往后射胡虏,总得有件称手的。”
王棣接过断弓,指尖抚过竹片上的黄沙,忽然想起朱淮在演武场教新兵射箭的模样,那时这张弓还能出清脆的弦响,如今却只剩一片沉寂。
最后到的是张宪,他怀里抱着一摞残破的书页,衣角沾了不少泥污。
“使君,兵书没找全,就剩这些……”
他把书页摊在供桌上,“孙子兵法”
四个字被靴底碾得模糊,只有“孙,兵”
二字还能看清。
张宪指着其中一页,声音哑:“您教我练枪’时,汗水溅在泥土上,就像此刻天边的晚霞——只是那时的晚霞是暖的,如今的,却冷得像血。”
王棣望着眼前的几人:张铁牛臂上的“杀金”
刺青仍醒目,许青胸口的血渍未干,朱淮手里的断弓凝着黄沙,王忠掌心里的“忠”
字还带血,张宪怀里的兵书残页泛着旧痕。
他深吸一口气,腕骨的疼痛忽然轻了些——不是不痛,是心里的火燃起来了,烧得那点痛都淡了。
“金兵撤了,可赵宋的江山还没亡。”
王棣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襄阳是咱们的地界,那里还有旧部,还有粮草。
今日起,咱们就往襄阳去,从头再来——总有一日,要把‘肝胆报国’四个字,重新写在汴京城的城墙上。”
张铁牛第一个应和,拳头砸在柱子上,木屑混着血珠落:“俺听使君的!
不杀尽金兵,俺张铁牛就不叫铁牛!”
许青扶着草堆坐直了些,眼里有了光;朱淮把断弓背在背上,竹片与布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王忠把碎砖揣进怀里,攥得紧紧的;张宪将兵书残页叠好,塞进衣襟——那是先辈们的智慧结晶,也是他们的念想。
夜色渐深,几人出了破庙,沿着荒寂的街道往南走。
汴京城的残灯在远处摇曳,像随时会灭的星火,可他们的脚步却很稳。
王棣走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