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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燕京城头,郭药师望着南飞的雪片,怕是也能听见黄河岸边这八万铁骑踏碎冰雪的声响,只是不知那声息里,藏着多少他自己也猜不透的祸福。
完颜斡离不忽然勒转马头,玄甲上的冰碴子哗啦作响。
他望着汴京的方向,喉间出一声低沉的呼哨,那声音穿透风雪,大营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回应。
八万将士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被风雪打散,却在旷野上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正一点点收紧,朝着那座孤悬雪中的大宋都城,缓缓罩下。
雪落在完颜斡离不的貂裘上,瞬间便融了,像从未存在过。
可他身后那片黑沉沉的军营,却在风雪里愈清晰,像一头终于养足了力气的猛兽,正等着撕裂猎物的那一刻。
风雪过了黄河,卷着更烈的寒意扑向汴京城西。
完颜粘罕的西路军大营比东路更显肃杀,黑帐连绵如墨海翻涌,帐顶的积雪被营中透出的杀气逼得簌簌直落,在冻土上积起一道道狰狞的雪脊,倒像无数把横卧的长刀。
营中最高处那杆“金”
字大纛,红缎为底,金线绣着的烈焰纹在雪光里跃动,仿佛要燃尽这漫天风雪。
纛下立着个铁塔般的汉子,正是西路军主帅完颜粘罕。
完颜粘罕乃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侄,生得身长八尺,肩宽背厚,玄色铁甲外罩着件玄狐裘,却仍掩不住浑身贲张的筋肉。
他面皮黝黑如锻,左额一道三寸长的疤痕从眉骨划到鬓角——那是当年征辽时被辽将萧嗣先的狼牙箭擦过留下的,此刻结着层薄冰,倒像嵌了道银线。
他左手按在腰间的“破虏刀”
上,刀柄缠着的黑鲛皮已被汗渍浸得亮,右手攥着张羊皮地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正点在汴京西城的“万胜门”
上,眼神沉得像冻透的玄冰,却藏着焚城的烈焰。
完颜粘罕此人力大无穷,性烈如火,却又极善谋略。
当年灭辽时,他力主直捣中京,如今伐宋,更是步步紧逼。
此刻他望着汴京城的方向,喉间出一声低哼,那声音混着风雪,竟让旁边侍立的亲兵都打了个寒噤。
粘罕身侧立着完颜希尹,这人身材中等,不似粘罕那般威猛,却自有股沉静如渊的气度。
他穿着件灰布棉袍,外罩轻甲,手里竟捧着卷书——那是他亲手创制的女真文字刻本,边角已被摩挲得毛。
此人眼窝深陷,目光锐利如鹰隼,据说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穿三分心思。
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左膀右臂,不仅通文墨,更善筹谋,当年定“联宋灭辽”
之策,他便是倡者之一。
此刻他正垂眸看着粘罕指间的地图,忽然抬眼道:“主帅,万胜门守军昨日换了旗号,怕是南朝又在调兵。”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风雪。
再往旁,是战将完颜银术可。
这人是员悍将,生得浓眉豹眼,颔下一部钢髯根根如针,甲胄上嵌着七八个箭洞——那是上月在河阳大破宋军时留下的,箭簇虽已拔去,锈迹却在铁甲上晕成了暗褐色的花。
他手里提着柄重六十斤的铁枪,枪杆上缠着防滑的麻布,此刻正用靴底碾着块冻硬的马骨,骨碴碎裂的脆响在营中格外刺耳。
此人惯于冲锋陷阵,上次围太原,正是他率三百骑冲破宋军十重营垒,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
此刻他抬头望向城头,喉间咕哝道:“管他换什么旗号,待某家枪尖挑了城门,管叫南朝小儿屁滚尿流。”
帐下还立着两位汉人谋士。
左是高庆裔,原是辽朝户部尚书,降金后成了粘罕的“智囊”
。
他穿着件青色锦袍,外罩貂裘,手里捏着个暖炉,虽在军营,却仍带着几分文臣的儒雅。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精光,比帐外的雪光更冷——上次太原围城,正是他献策断绝宋军粮道,逼得守将王禀自刎。
此刻他正躬身对粘罕道:“主帅,探马来报,城中粮草已不足十日,郭京那班‘神兵’每日耗粮甚巨,不出五日,必有内乱。”
右的时立爱也是汉人,原是宋廷的蓟州知州,降金后以熟知中原地理见长。
他比高庆裔年长些,鬓角已白,却精神矍铄,正捧着一叠文书道:“属下已算清西城布防,万胜门至顺天门共有九处箭楼,守军多是老弱,唯有护城河里的冰结得厚实,怕是能作攻城的跳板。”
帐外的风忽然转厉,卷着雪粒打在帐幕上,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