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打着转。
有民壮扶着墙根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却还攥着块刚剥的槐树皮,慢慢嚼着,仿佛在品什么珍馐。
风卷着细雨,打在光秃秃的树梢上,呜呜地响,像在哭这城,又像在哭城里这些啃着树皮也要把刀握紧的人。
那匹瘸马站在箭楼下,望着远处金兵的营垒,忽然低低嘶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破锣,却带着股不肯倒下的硬气。
风卷着细雨,打在瘸马的鬃毛上,簌簌作响。
那马似乎也知城里的困境,近来总把草料往兵卒碗里推,此刻见王禀站在面前,垂用脸颊蹭着他的甲胄,鬃毛上还沾着昨日城砖的碎渣——那是驮着他冲过箭雨时蹭上的。
王禀站在马旁,手按在马颈上,指腹摩挲着那片被箭擦过的疤痕。
老马似懂他心意,用头轻轻蹭他的甲胄,甲叶上的凹痕刮着马鬃,簌簌掉下来几缕灰毛。
城头上静得怕人,只有风卷着断旗的哗啦声,还有远处金兵营里隐约的号角,像催命的符咒。
王禀按在马颈上的手微微颤。
这手曾握枪劈过九次云梯上的金兵,曾徒手扒过埋人的砖石,此刻摸着马颈上凸起的肋骨,指腹能数清每一道因饥饿凹陷的骨缝。
他望着马瘸着的前蹄,那道被炮石砸出的旧伤结着硬痂,却仍驮他跑遍了七座城楼,九次击退攻城的金狗。
喉间像堵着什么,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牵去,”
王禀的声音突然响起,像重锤砸在青砖上,“杀了,分与众位弟兄和父老。”
“总管!”
李三儿“噗通”
跪倒在雪地里,膝盖砸得冻土咯吱响,“万万使不得!
这马跟着您冲过箭雨、踏过尸山,没它您如何往来城头?金兵若再攻城,您徒步如何调度?”
旁边两个亲兵也跟着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城砖:“属下们愿饿着,哪怕再啃三天树皮,也不能动这马啊!”
李三儿攥紧了刀鞘,指节白:“它是您的腿,是守城的鼓点啊!”
李三儿说着,手死死攥住马缰,指节白得像霜,“便是属下等饿毙了,也不能动它一根毫毛!”
小石头哽咽道:“城里……城里还有树皮能刮,属下这就去刨,总能再撑几日!
马是您的脚,没脚如何迎敌?”
王禀没看他们,目光越过城垛,落在远处金军的联营上,那里炊烟袅袅,隔着重围都能闻见烤肉的香气。
他喉结滚了滚,忽然仰起头,对着铅灰色的天长长一叹,那叹声混着风,像钝刀割着每个人的心:“守不住这太原城,纵有万匹宝马,纵有家产万贯,又有何用?”
王禀缓缓抬手,扶起李三儿。
他的手比城砖还冷,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刮树皮的碎屑。
“三儿,”
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扫过远处蜷缩在箭楼下的兵卒——有个士兵正把最后一块树皮往嘴里塞,嚼得嘴角淌血,“你看他们,连握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这马……纵能驮我踏遍千山,护不住这城,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