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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仅剩百余残兵,个个带伤,盔甲上结着冰棱,马槊上已被血锈填满。
王彦勒马回望,见狼牙岭已隐没在风雪中,唯有金军的黑色战旗在山巅飘扬,恰似插在大宋疆土上的一把利刃。
他长叹一声,对左右道:我等救援不力,无颜见燕山百姓,唯有投奔河北招抚使张所,再图报国!
说罢策马前行,马蹄踏在冻硬的官道上,出寂寥的声响,与身后残兵的喘息声相和,在寒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此时节,燕山府的战火仍在蔓延,而这狼牙岭一役的败讯,恰似一片寒云,已悄然飘向汴梁宫城的琉璃瓦顶。
张招抚王彦喃喃自语,催马前行,马蹄踏在雪地上,出声响,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入迷蒙的烟霭。
远处河北路的烽火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不知那招抚使张所帐下,可还有能容他这败军之将的一席之地?而燕山府的城墙下,此刻又该是何等景象?他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却触到眉梢的冰棱,那冰棱寒意刺骨,恰似他此刻冰凉的心。
谷中尸身直到三日后才被积雪覆盖,当地牧民路过时,见崖壁上凝着串串血冰,如钟乳般垂下,山谷深处还散落着断裂的马槊、嵌在石缝里的箭头,以及半块冻硬的麦饼——饼上留着深深的齿印,显是战死兵卒临死前仓促啃食所留。
而更远的燕山城头,完颜斡离不正将蒲察的尸厚葬,身旁的金军战旗下堆放着缴获的三万副铠甲,甲片上的血渍已与冰雪凝结,在阳光下泛着暗紫的光,恰似为这场雪战写下的血色注脚。
却说完颜斡离不在燕山连番大捷之时,金国上京会宁府的皇城中却是另一番气象。
时方腊月,鹅毛大雪连下三日,那雪片大如掌,将金銮殿的琉璃瓦覆得严严实实,望去恰似一领织锦白狐裘。
檐角蹲兽的吻部垂着尺许长的冰棱,在廊下火把映照下闪闪亮,恍若无数柄水晶剑戟悬在半空,风吹过时虽无声响,却透着股森然寒意。
完颜吴乞买身着玄色龙纹锦袍,袍角用金线绣着北斗七星,端坐于铺着整张黑瞎子皮的御座上。
他手指轻叩着镶玉御案,案上搁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黄绢上朱批的二字墨迹未干,竟还袅袅冒着热气——原是用龙涎香熏过的暖砚磨墨,那香气混着雪后清冽的空气,在殿中织成一片朦胧雾霭。
殿外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将紫宸殿的琉璃瓦覆得白。
忽听得内侍尖细嗓音划破寒寂:宣谙班勃极烈、完颜粘罕进殿——那声儿颤巍巍的,恰似檐角铁马相击,又似冰棱断裂时的细响。
只听一声,殿门推开处,一股带着雪沫子的寒风扑入,惊得御案上铜鹤香炉里的青烟猛地打了个旋,如灵蛇般扭曲着险些散了形。
当先走入的完颜杲身着紫缎蟒袍,腰间玉带扣着一方羊脂玉印,印纽雕的是头振翅海东青,利爪斜斜勾着一串珍珠璎珞,行走时便有细碎的碰撞声。
其后完颜粘罕身披玄铁连环甲,甲叶缝隙里尚凝着塞外带来的霜花,随着他迈步簌簌落在金砖上,化作几点水渍。
更奇的是他身上那股气息,混杂着皮革、冰雪与淡淡的血腥气,便如刚从万马军中冲杀出来,甲胄未卸的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