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宣和六年十月,塞外朔风渐紧,黄沙漫卷。
夹山深处,层峦叠嶂如虎踞龙盘,遮掩着一处破败的行帐。
大辽天祚帝耶律延禧裹着狐裘,坐在毡帐内,望着帐外飘零的落叶,眉头紧蹙。
自失了中京,辗转至此,昔日天子的威仪已在风霜中磨去大半,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仍透着不甘的帝王心气。
帐外忽传马蹄声疾,亲卫匆匆入报,言室韦部领遣来千余精骑,已在谷外候命,更有耶律大石率领的残部数百人,自西北辗转来投,此刻正于山下整军。
耶律延禧霍然起身,狐裘滑落肩头亦未察觉,眼中迸出异样的光彩。
室韦兵悍勇,耶律大石更是军中宿将,这两股力量如雪中送炭,让他枯寂的心湖泛起了波澜。
“快,传大石将军进帐!”
耶律延禧语声微颤,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未几,耶律大石身披征尘入内,甲胄上犹带血迹,见了天祚帝倒头便拜:“臣大石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天祚帝急忙扶起,见他身后亲兵虽少,却个个眼神坚毅,不禁心头一热。
正说话间,又有探马飞报,言金军元帅完颜宗翰已拔营东返,星夜兼程回金上京去了,如今燕云一带金军守备空虚。
“什么?完颜宗翰回上京了?”
耶律延禧猛地一拍案几,案上铜灯摇曳,灯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来回踱步,毡靴踏在枯草上出沙沙声响,“天佑我大辽!
完颜宗翰一走,燕云唾手可得!”
他想起燕云十六州的沃野千里,想起祖宗基业沦于敌手的耻辱,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耶律大石却眉头微蹙,沉声道:“陛下,完颜宗翰狡诈,完颜希尹多谋,怎会突然撤兵?此中或有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耶律延禧却听不进去,遥指东南方向,语气激昂:“大石啊,机不可失!
宗翰一去,金营必然空虚,我等若趁势东进,先复归化,再取云中,燕云指日可待!
你与室韦兵为先锋,朕自率主力继后,必能一雪前耻!”
他眼中闪烁着复国的狂热,仿佛已看到旌旗重回幽州城头的盛景,却未留意到帐外寒风中,一片乌云正悄然掩过日头。
他哪里知道,此刻百里之外的山谷中,完颜宗翰正与完颜希尹并辔而立。
宗翰身披黑色斗篷,任由朔风吹动须,脸上露出一抹冷峭的笑意:“希尹的这出‘引蛇出洞’之计,果然引得鱼儿上钩了。”
完颜希尹抚着山羊胡,眼中精光一闪:“耶律延禧困守夹山,早已是困兽犹斗,闻我军退去,必以为有机可乘。
属下已令娄室将军率精锐埋伏于归化道上,只等他出得山来,便教他有来无回。”
完颜宗翰勒转马头,望向夹山方向,沉声说道:“耶律延禧虽败,终究是大辽正朔,此番若能擒获,方可断了契丹遗民念想。
这夹山之路,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猎手静待猎物入网的从容与冷冽。
而夹山行帐内,耶律延禧已传下将令,点齐兵马,只待明日破晓便拔营东进。
他摩挲着腰间祖传的龙纹佩,望着帐外沉沉夜色,仿佛已看到燕云的月光洒在大辽的军旗之上,却不知那月光之下,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朔风更紧,卷起帐外的枯叶,如同卷起一曲王朝覆灭的悲歌,只待主角踏入舞台中央,便要奏响终章。
残阳如血,斜照在雁门关外的荒漠古道上。
耶律延禧亲率的辽军残部正迤逦东进,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却已不复昔日雄浑。
兵士们马蹄踏处,扬起的沙尘混着霜粒,打在甲胄上沙沙作响,人人脸上俱是疲惫与茫然。
耶律延禧立马高岗,望着前方连绵的土丘,心头那复燕云的热望尚未冷却,却不知死神的羽翼已在暗空中展开。
行至一处峡谷,两侧山岩如刀劈斧削,谷中朔风怒号,宛如鬼哭。
耶律大石忽勒马止步,面色惊疑:“陛下,前方尘土大起,恐有埋伏!”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凄厉的胡笳声自山谷深处骤起,悠长而悲凉,恰似为辽军送葬的挽歌。
耶律延禧心头一震,勒马回望,却见身后烟尘滚滚,两侧山头上旌旗晃动,无数金军甲士如神兵天降,刀矛在残阳下闪着冷光,正是完颜娄室率领的精锐铁骑。
“不好!
中了奸计!”
耶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