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童贯提兵北伐辽邦,沿途征夫役如驱牛羊,括赋税似剥脂膏,直闹得民家庐舍半空,丁壮多赴戎机。
更兼连年水旱蝗灾交作,中原大地赤地千里,禾苗焦枯于阡陌,炊烟断绝于村落。
乡间老翁携幼扶老,行乞于途,眼见树皮草根俱尽,道旁饿殍竟枕藉相连。
那苛政猛于虎狼,天灾叠似潮浪,可怜万千生民困于水火,直教野老涕零、妇孺悲泣,这中原景象早已是山雨欲来,民怨已如干柴,只待星火便要燎原起来。
道君皇帝赵佶雅好风雅,极喜园林楼阁之胜。
宦官童贯为固恩宠,于苏杭两地设下“造作局”
,网罗能工巧匠数千,日夜赶制金玉玩好、奇巧器皿。
局中物料器材无不出于民间,苛索之酷,直如剜肉敲骨,江南百姓但闻“造作”
二字,便似见催命无常一般。
更有那朱勔受旨于苏州另设“应奉局”
,专一在东南诸地搜罗奇花异石,号为“花石纲”
。
凡山中千年古松、水底百吨奇石,纵是生在悬崖绝壑,也必遣人凿山破岩、伐树掘根。
每得异物,便征民夫千众,以巨舰装载,十船为一纲,经大运河浩浩荡荡运往汴京。
那船队尾相接,旌旗蔽日,两岸纤夫号子声撕心裂肺,沿途百姓为避骚扰,往往举家逃亡。
这般折腾十数年,东南膏腴之地竟成凋敝之乡。
为采运花石,百姓拆屋毁墙者有之,荡家破产者有之,更有壮丁被征,客死异乡,只余老弱妇孺啼饥号寒。
运河之上,花石纲船队络绎不绝,载的是珍奇玩好,压的却是万千民脂;汴京宫中,亭台楼阁日新月异,映的是君王欢颜,衬的却是江南血泪。
民怨日积,恰似地底岩浆,终须喷。
睦州方腊本是漆园雇工,见百姓困于水火,遂振臂一呼,穷困百姓群起响应,顷刻间燎原之火遍于东南,攻城掠地,直教那赵佶的艮岳奇景,笼上了一层血色阴霾。
正是:君王爱石民遭殃,花石纲成祸乱纲,莫道江南多锦绣,血火丛中起刀枪。
方腊义旗虽被官军扑灭,那汴梁城里的衮衮诸公却全无悔改之心,依旧是琼林宴罢,玉殿笙歌,花天酒地,挥霍无度。
彼时国库早已如漏底之舟,一年税赋收入仅够支应九月用度,剩下三月便靠滥交子纸钞度日。
那纸钞纷飞如秋叶,赋税增重似牛毛,直闹得米价腾涌如潮,布帛贵过珠玉,寻常百姓拎着成捆纸钞买不得升米,望着市上物价唯有长吁短叹。
赵佶更是设下“西城所”
,先命杨戬、后遣李彦两个阉党主持事务,美其名曰“根括隐田”
,实则如饿鹰扑兔般四下搜括。
这干人等带着如狼似虎的差役,于黄河南北、江淮之间掘地三尺,连荒坡野草、山涧薄田也难逃罗网。
最是伤天害理的,乃是将八百里梁山泊、洪泽湖畔等蓄水良田,都指作“公田”
圈占起来。
昔日渔民泛舟撒网的去处,今日却竖起“西城所公田”
的界碑,可怜沿岸渔家被夺了生计,只得住进破庙寒窑,靠挖野菜充饥。
那西城所设立不过十年,杨戬、李彦等辈竟将三百四十三万余亩民田湖泊划为官产,收租索赋比猛虎还凶。
常有民户持着祖宗传下的田契,却被指为伪冒,立时便被差役赶出家园,田亩房产尽归阉党。
黄河岸边,常见老丈抱着地契哭倒在官差马前;江南道上,时闻妇孺背着破包袱流离失所。
这哪里是括公田,分明是刮尽了百姓的血肉筋骨!
眼见得百姓屋无片瓦、食无粒米,而西城所的租粮却如山般运往汴京,供那班奸佞挥霍。
汴梁城里的艮岳依旧叠石为山、凿池为海,笙箫之声彻夜不绝,可城外田野间,流民已是扶老携幼,道殣相望。
这般胡作非为,直教天怒人怨,那东京汴梁的笙歌燕舞之中,早已伏下了亡邦灭国的祸根。
正是:方腊星火虽暂灭,苛政又起西城劫,三百四十三万亩,尽是生民血与泪。
朝政日非,那班高冠博带的权贵重臣,恰似饿虎出闸,尽往民脂民膏里钻。
单说那朱勔在苏州地面,权势熏天,但凡见着哪家田亩肥沃、屋舍整齐,便如鹰隼见了野兔,定要千方百计夺将过来。
当地百姓但闻“朱勔”
二字,直如见了催命判官,任是祖传三代的膏腴良田,转眼间便被他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