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微微起伏,目光扫过众人,见有人低下头去,有人避开他的视线,唯有王时雍还硬着头皮,膝头一软,竟真的跪了下去,身后几个官员也跟着“噗通”
几声跪倒,青砖被跪得闷响,混着厅外的风雪声,格外刺耳。
“张大人!”
王时雍膝行半步,双手往前伸,像是要去拉张邦昌的衣袍,却又不敢真碰,只哽咽道,“我等知道此事委屈大人,可我等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怕死啊!
大人若不担下,金人明日便会屠了这厅中所有人,到时候不仅是我们,连城中百姓也要遭殃!”
说着,他竟真的落了泪,泪珠砸在青砖上,混着之前滴下的甲缝雪水,晕开一小片湿痕。
其余官员也跟着哭起来,有的抹着脸,有的捶着地面,哭声混在风雪里,将厅内最后一丝骨气都快淹了。
张邦昌看着眼前这满地跪着的官员,又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求,再想起方才刀疤脸的冷笑、秦桧被拖走的惨状,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可耳边的哭声却像针一样扎着他。
良久,他终是长叹一声,肩膀缓缓垮了下去,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罢了……你们既这般怕,我便暂应下这差事。
只是记住——今日是你们推我上来的,日后若真有灾祸,我张邦昌认了,你们也别想脱得干净。”
这话一出,满地的哭声顿时小了些,王时雍等人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喜色,忙要起身谢恩。
王时雍等人听得张邦昌松口,忙不迭膝行起身,袍角扫过青砖上的泪渍雪水,溅起细碎的湿痕。
几人腰杆还没完全挺直,目光已齐刷刷飘向厅中案前的刀疤脸,像是得了准信的信使,急着去复命。
莫俦这才想起怀中还捧着那叠签满姓名的推戴状,忙将纸页理了理,指尖捏着状纸边缘,生怕指印污了红印——方才被风雪吹乱的纸角已被他按得平整,只是边角仍沾着星点雪粒,融成的水痕在纸边晕出浅淡的白印。
他快步凑到刀疤脸案前,身后的吴幵与王时雍也紧跟着上前,三人躬着身子,如侍立的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大人,”
莫俦双手将推戴状举过头顶,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意,却刻意掺了几分恭顺,“张大人已应下此事,这推戴状……留守司这便为大人奉上,绝无半分耽搁。”
刀疤脸寒眸垂落,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姓名,玄铁鳞甲上未干的雪水顺着甲片缝隙滴在状纸边角,将那处的墨迹晕得暗。
他没伸手去接,只抬了抬下巴,喉间滚出低沉的胡音:“既是应了,便该有个章程。
这傀儡的名分,总得有个仪式定下来。”
王时雍一听,忙往前凑了半步,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满是讨好:“大人所言极是!
留守司已想着此事,只是册命之礼的日期,还得请大人示下——若大人觉得妥当,我等便着手准备,定要办得周全,不辱没大金的体面。”
刀疤脸指尖在玄铁刀柄上轻轻叩了叩,声响在厅内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眯眼想了片刻,胡音里没什么情绪:“今日是初三,便定在初七。
四天时间,够你们折腾了吧?”
“够!
够!”
王时雍忙不迭应着,身后的吴幵与莫俦也跟着点头,脸上竟露出几分喜色,仿佛得了天大的恩旨。
王时雍又躬了躬身,续道:“大人放心,初七的册命之礼,留守司定当尽心筹办,场地、礼器、仪仗……一事不落,定让张大人顺顺利利接下名分,也让大金满意!”
刀疤脸“嗯”
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莫俦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推戴状放在案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随后与王时雍、吴幵一同躬着身往后退去。
至此,留守司便将那叠红印叠红印、墨迹凝着寒的推戴状正式上交,而初七日举行册命之礼的事,也这般定了下来——厅外的风雪仍在刮,似要将这满厅的屈从与算计,都裹进漫天的寒意里。
厅外的风雪到了夜里更烈,卷着枯枝败叶撞在窗棂上,出“砰砰”
的闷响,像极了白日里秦桧被拖走时的铁索余震。
张邦昌回到暂居的偏厅,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一盏残烛在案上摇曳——烛火被穿窗的寒风晃得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映在满是裂纹的墙壁上,竟透着几分孤绝。
他背对着门站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