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
未央宫北门大开,各部官员纷纷下值回家,华阳街被各部官员家的马车塞得水泄不通。
云铮坐在马车里,三步一停的马车晃得他直头疼,他正打算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忽而外面传来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钦差遇害一案又有新证据了。”那人粗着嗓子,语气神秘。
“何止听说!我今日亲眼看到自城外来了一个浑身是血之人,那人急匆匆一路横冲直撞直奔北阙甲第而去,沿途撞到了不少勋贵人家的马车,直奔北阙甲第的裴府而去。那人扣响裴家大门时,口中高呼‘属下幸不辱命,携证据成功回京’。”
“那你可知护卫带的证据是什么吗?”粗嗓子再度开口,声音压低了几分。
云铮身子歪了歪,朝声音的方向更近了一些。
“告诉你吧,那是钦差身前查到朝中大员贪墨军饷的证据,他早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故而将证据藏了起来,叫裴将军帮他伸冤。而那护卫在钦差遇害时一直躲在暗处,看到了凶手的面貌。”
“老兄,你这消息不全。”一道新的声音响起,反驳道,“那不是某个大员贪墨军饷的证据,是一批朝中官员互相勾结,欺上瞒下,把军饷贪了去。裴将军手里已经有他们贪墨的账册,还有证人……”
云铮正聚精会神听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将说话人打断。
“你们几个,怎么说话都不分场合的?这可是华阳街,来往都是各部官员,你们这些话叫他们听见,小心惹祸上身!”
此人话音落下,先前讨论的几人仿佛如梦初醒,紧接着便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想来都溜掉了。
“云隐。”云铮朗声开口。
话音刚落,车帘被人撩起,主簿探头进来,“主君,您有什么吩咐?”
“方才那几人所言你可听说过?”
“这点事长安城早就传遍了,有人亲眼见到裴将军去廷尉司找廷尉打听戴罪立功之事。”主簿微微挑眉,压低声音道,“您可知她是在替谁询问?”
“少卖关子。”
“裴将军是在替贪墨军饷的官员问的,此案牵连甚广,有的参与者只贪了一小部分,尤其是,其中有人已经主动向裴将军投案,承认罪行,并且愿意出面指正其他人。裴将军的意思是这些虽触犯律法,但也有法外开恩的余地,请廷尉帮他们写一封求情的折子。”
“她倒是好心。”
云铮冷笑,语气讥讽。
主簿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愣了半晌,讪讪道:“这可能也是念在这些人出面作证的份上吧,毕竟裴将军因钦差遇害被牵连,若没有这些人证和钦差留下的证据,她怕是就要没命了。”
“呵。”
云铮嗤笑,冷嘲道:“你真当她是什么知恩图报之人吗?”
主簿愣了一瞬,本想细问下去,却见云铮已经阖上眼,见状他默默合上帘子。
“阿嚏!”
廷尉司正堂。
裴清晏忽然觉得鼻间发痒,侧身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如今传言四起,接下来该你出手了。”
长安城今夜注定无眠,一整晚,各街坊内犬吠声不绝,不少人家在深夜被廷尉司的人叩开家门,家中主君直接从卧房被抓到廷尉司诏狱之中。
不过,因着这些人大多是各部属官,只参与朔望日的大朝会,不参与常朝。
否则,第二日早朝,宣政殿便要空出好多位置了。
虽然朝会人数没有太多变化,可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官员已经蓄势待发。
皇帝刚一示下,御史大夫便出班弹劾廷尉司,称其闻风而动,没有实证便大肆抓捕朝廷命官,有违律例。
此事廷尉早已料到,有所应对。
御阶上,皇帝高坐,透过冕旒的垂珠,目光冷峻地看着二人唇枪舌战,激烈非常。
“够了。”
眼瞧二人各抒己见难分胜负,皇帝不愿再听下去,呵住二人。
“此事尚书令如何看?”
被唤道的云铮出班,躬身道:“臣启陛下,军饷一案,如今在京中已闹得沸沸扬扬,物议四起。若不及早廓清,非但难以平息悠悠众口,更恐令天下百姓对朝廷心生猜疑,于国朝威信大为有损。”
云铮顿了顿,扫了廷尉一眼,“是故,廷尉府依法查办,其理甚明。然,一夜之间将涉案官员尽数革职下狱,手段未免失之严苛,不近人情,恐寒了百官之心。但事已至此,若再将人开释,则国法儿戏,朝廷颜面亦无处安放。为今之计,不如命廷尉集中精力,速审速决,早日查明案情,公告天下。既可正律法之威,亦可安朝野之心。”
“大司空以为呢?”
“尚书令洞见明澈,臣深以为然。然案涉众多,千头万绪,廷尉司独力难支。臣请陛下加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