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晏那两行泪,狠狠砸在云铮心上。
此刻的他,当真是心如乱麻,不知所措。
与裴清晏相识相知十几载,他从未见过裴清晏落泪,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用铁骨铮铮来形容的女儿家,在他面前泪如雨下,他的眼前竟然也开始模糊起来,甚至他的心,他的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他不是没见过女郎在他面前哭泣,当年的永昌县主,后来一些犯事官员的家眷,都曾在他面前哭泣。
有双眼含泪望着他默默哭,哭得楚楚可怜的;也有毫不顾忌嚎啕大哭,哭得五官狰狞的。
不管是那种哭法,对他都没有任何效果,他只觉得这些人吵得他心烦,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人从自己眼前撵走。
但此刻,他根本没有办法如此冷漠地对待裴清晏。
她缓缓落下的泪珠饱满而滚烫,他的心被烫得生疼。
“阿晏,莫哭。”
昔年能写出锦绣文章的云小郎君,如今竟然只能这般干巴巴地蹦出四个字。
他手指从裴清晏脸颊移到她的眼帘上,指尖微凉。
裴清晏闭着眼,看不到云铮此刻无措的表情,她只能感受到云铮洒在她脸上的气息,和眼皮上那道凉凉的触感。
她原本还在窃喜,暗自忖度容华教的那套示弱伪装的法子,果然甚为好用,正待琢磨着更进一步。下一瞬却蓦地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似顿了半拍。
一丝微凉落在手背,轻得几乎不可察,却又带着几分濡湿的重量。
是泪,云铮的眼泪。
这突如其来的泪滴,如一颗石子投进平静湖面,瞬间搅乱了她方才的雀跃,只余下满心怔忡,
霎那间,她心底垒砌的城墙裂开一道口子。不用借助外力,泪水真心实意地滑了下来。
她以感情为刃,终究还是连自己一并伤到。
溃不成军。
她伸手想要将云铮推开,不叫他看到自己真正脆弱的一面。
推了一把,云铮非但没有收手,反倒就是将她拢在怀里,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不说,反倒被云铮紧紧搂在怀中。
她还想再挣扎,就听云铮在她头顶轻轻说道:“阿晏,这五年,我只有在梦中这般拥着你。”
云铮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缱绻温柔,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你就当可怜我。”
话音落,裴清晏抵在云铮心口的手缓缓放下。
屋外狂风呼啸,屋内寂静无声,二人静静相拥,仿佛是夜色下唯一的温情时刻。
但……再假戏真做,假的也无法成真,纵然裴清晏能被情感操控一时,不可能被操控一世。
梦,总是要醒的。
“云铮,”裴清晏从云铮怀里挣脱出来,望着他的双眸,语气带着诱哄,“你说让我信你,可你我五年未见,彼此早已成了最熟悉的陌路人,你扪心自问,你能完全信任我吗?”
“我能。”云铮想也不想,答道。
闻言,裴清晏愣了一瞬,
“好。”裴清晏语气柔和,“有你这句话,我也豁出去了,我再信你一回。其实,这些年,我在北地,细想你我多年点滴情谊,都倍感唏嘘。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彼此信任太少,才导致你我走到今日这般境地。”
裴清晏开始重新布局谋划,循循善诱道:“既如此,咱们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坦诚相待?”
“你当真愿意?”云铮眼底闪着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就在今日这般幸运地降临了。
裴清晏点头,“我既说此话,自然是愿意的。公平起见,我们互相问对方问题,可以选择不答,但一定不能说谎,你看如何?”
云铮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裴清晏先开始。
“这些年,你真的没有派人去北地吗?”裴清晏紧紧盯着云铮,等着看对方的反应。
她此番再将这话题勾起,是有两重缘故。其一,这话题本就如车轱辘般,在二人之间来回辗转了数遍,牵涉生死安危,即便她再度开口提及,也断不会叫云铮因此生出半分警觉,窥得她暗藏着的别样心思。
其二,是她忆起初次与云铮提及此事时的模样。彼时云铮口中翻来覆去强调的,自始至终是“从未想过伤你”,对“是否曾派人去北地”这事绝口不提,连半句否决的话都没有。
倘若云铮当真未曾遣人往北地去,彼时只需否认便是,何苦绕开正题,只执着于说不愿伤她?
这般避重就轻的态度,反倒让她心中有了定论,云铮派人去过北地。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云铮面色一僵,半晌才缓缓开口。
“派过。”
云铮纠结半晌,还是如实交代,“北地苦寒,我担心你遇到危险,便派了几个人暗中照应。”
“可有来往信件?”
“有。”云铮恍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