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脑中甚至无一物。周槐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替她拂去缠绕在脸颊上的发丝。
檀木盒中那支清银点翠蝴蝶簪静静地被盒中柔软的绯色丝缎包围,愈发衬的清冷出尘,素净淡雅。
只肖一眼,令宜便认得这是北平达官显贵都竞相追求的上品簪子。遥想昔日,王府之中从不缺的东西,现下也变得稀有珍贵了。
一场大火,毁了家国,亦是没为她留下什么。
“我不会为女子簪发,若是疼了,你便说。”
小小的一支点翠蝴蝶簪被周槐序修长的手指捏住,隐约间似乎闪着柔和的光,不知是其上的珍珠,还是令宜自己的恍惚。
周槐序身量高挑,手掌也温暖宽大,应是怕不小心扎到她。他特地将盒子重新揣回大衣口袋,腾出一只手来稳住她的脑袋。
和想象中的触感一样,毛茸茸的娇小可爱,仅仅是一个手掌都快要比她的脸大了。
因为是在学堂,令宜头上发髻和发饰都是选的极尽简单的样式。此刻她头上也不过是只有一支简单的头花。
乌发如瀑,红颜如故。
他簪发的手艺出了奇的好,竟稳稳当当地将发簪簪好在她的发髻上。
“送你的赔礼,昨天的事......我抱歉。”
再看美人面,早已染上了绯色,不知是晚霞还是羞涩。只是目光流转,眼波动人,周槐序不由得会心一笑。
“喜欢吗?”
令宜这才抬手珍爱似地轻轻抚摸头上的发簪,纤细柔嫩的指尖划过发簪凹凸不明的表面。带起手上莫名的痒意,这股痒意从指尖蔓延到手臂,又继续蔓延到心里。
“喜欢。”嗓音清甜可人,柔美温顺。
整整一日,周槐序终于得见她的笑颜。
他只知云州海棠开得美,此刻却觉得佟令宜似乎比海棠更美。若是来年春日,在这棵海棠树下,不知美人和名花谁更胜一筹。
夕阳此刻已然落幕,借着仅剩的一点余晖,从不远处看去二人似乎相拥在一起。宛如这世间无数的深情爱侣,耳鬓厮磨,至死不渝。
吴慧芸见到这一幕简直恨得牙痒痒,谁曾想佟令宜有这等手段。白日里在学堂还是唯恐避之不及,散了学就变了副面孔。
而周先生那般冷情的人,居然会亲自动手为她簪发。吴慧芸甚至想不明白,佟令宜除去一身好看皮囊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自然她也不能清醒意识到,自己就连佟令宜皮囊的半分都比不上。她只觉妒火中烧,吴氏如今如日中天,和周氏搭上关系也是早晚的事情。
在学堂里,周槐序身为老师尚且可以教训自己。可出了学堂的门,吴氏有朝一日成了他们周氏的合作伙伴,他便要仔细掂量掂量对自己的态度了。
吴家背后可是洋人,这样的靠山足以支持吴慧芸随心所欲地做许多事。是以,她并不怕周槐序的训诫,更不怕佟令宜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
......
云州城的冬意总是来得乍然,前些日子还是一派云卷云舒,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只一夜之间就变得乌云密布,风雪欲来。
令宜出门时被锦儿硬是塞了把伞在手里,结果一天下来天气只是架势吓人,却没见一丝雨雪痕迹。
天阴沉的厉害,窗外景色早就染上了一层灰色雾气。学生们都害怕突如其来的暴雪,没人多做停留都匆匆离去。
令宜是个俗人,自然不能免俗。起身向外走去时,却被跟在后头的吴慧芸扯住了袖子。
“你走什么?”
“自然是回家了。”
她假装不经意地望向佟令宜今日的发髻,少女柔亮精致的头发上只需要简单的修饰便易让人心动。吴慧芸不得不承认,她对佟令宜的美貌心生嫉妒。
她没戴着昨日周槐序送的那支发簪,即使昨日隔得远吴慧芸也眼尖地看出来那是一支点翠簪,而不是今日她头上戴着的简单簪花。
“急什么,我还有话和你说。”她背在身后的手摩挲着掌心的瓷瓶,脸上挂着近乎虚假的笑意。
令宜只想离她远些,并不想和她纠缠,自然也不关心她究竟想说什么。
吴慧芸见她要走,立即又开口道:“你很怕我?”
是带着笑意的,却不知为何有些阴森渗人。她撕去平日里虚伪的面具,流露出扭曲病态的内里,这叫令宜不得不觉得害怕。
“吴小姐......”
吴慧芸将她逼到墙角,一直掩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令宜这才看清她手中拿着的是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瓷瓶。
“佟令宜,我都看见了。”
“什么?”
“昨日周先生送了你一支发簪是吗?少有的点翠簪子,戴在你这头乌黑柔亮的秀发上很好看是吗?周先生也没有说过啊,你这一头乌发很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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