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章华台北门。
章华台中,春节喜庆的热闹还未消退,人们在家中贪婪享受着与家人团圆的日子,原来人来人往的北城门在这几日,也显得异常落寞清冷。
一乘双马单辕马车从城门远处缓缓驰来,木漆车身华美艳丽,绘制着楚国浙江一带特有的双鱼回纹。
路上不多行人,见到这种马车上的回纹图案,纷纷闪避让路,其中不乏章华台中公子哥,眼神之中尽是畏惧。
马车缓缓在城门口不远处停下,车门缓缓被一只如玉般动人的手掌推开,华美马车中的尊贵来客,从容走下马车。
窈窕的身影在寒风中,身穿白衣,头带白色纱笠。宛如月中仙子,走下凡尘。
这是一个绝美而孤冷的女子。
奇特的时候,她腰间系着一只刻着古朴花纹的六角铃铛,但在行走之间,铃铛上下起伏,却无一丝声响发出,似乎是个哑铃。
女子掀开眼前白纱,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容,望着北门城头上的“章华台”三字。女子年纪虽轻,看似不过二十芳华,但身上气质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冷漠淡然,宛如多年隐居深山修道,看透人世间悲欢离合出尘道人。
她一双眼睛,仿佛黑暗夜空的漫天星辰,蕴藏着天地玄奥。
此刻她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这片章华台厚重城墙,望向章华台深处那无人触及亦无人知晓的所在。
一匹四肢健壮的骏马缓缓朝她而来,只是十步之外,来人就已经下马,仿佛是怕马蹄声惊扰了眼前女子的沉思。
白衣男子从容淡雅,身上没有楚国世家公子哥倨傲气焰,让人很是舒服。恭敬道:“先生凝视许久,不知道先生看出了什么。我泱泱楚国是否龙运昌盛,有一统天下的王者之气。”
先生一词,在楚国不限男女,除去用于尊称那些满腹学术儒学大家之外,还有用于称呼另外一类人。传闻之中,能够通晓阴阳五行,审命观气,预测未来之人。
而这些坊间称为相师先生的人当中,有一类佼佼者,如袁天罡一般,能够凭风声断吉凶,称骨算命,断言一生。更有通天纬地之能,以慧眼参透天地星辰运转奥妙,预知未来,推算天下运势和国祚龙气走向。
显然眼前能够让出生浙地封君嫡系一脉继承者如此低声下气的女子,便是只在这传说之中出现,玄之又玄所在。
白衣女子秀眉微黛,并没回头看那一路上殷勤不断的男子,语调冷漠如常道:“城中双龙之气交汇,纠缠不休,正是新龙登基之兆。只是两股龙气之中隐约有凤气流转,自古凤气助龙气,可你们楚国这股凤气咄咄逼人,竟隐约有强压龙气,雄踞山河之心。”
对于女子玄奥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男子却深信不疑,“城中局势如此复杂,还请先生多多指教一二。”
“城中凶险,是去是留,自己抉择,言尽于此。”
女子说完,头也不回,放下纱笠白纱,遮住自己的容颜,独自一人缓慢朝门而去。
孤冷孑然的背影,像是奔赴一场未知的天命。
同样身穿白衣,却在污泥之中翻滚的男子,看着她缓慢离去的背影,摇头道:“好吃好喝当娘一般照顾了一路,依旧没个好脸色,这股漠视人间一切权贵的孤高冷劲,真不愧是北渝天章阁里出来的人。不说是否真如传闻一般,能究天际之理,晓万物之变,一双慧眼堪破天机,就这股藐视人间的气度,就像个神仙。”
白衣男子说完,又呢喃惋惜道:“可惜如神仙一般的女人,这世上谁敢亲近,或者说,她又愿意去亲近何人?”
这时,下人装扮的仆人手捧一个漆木锦盒,上面依旧绘制着双鱼回纹,只是更加繁琐精细,显然盒中之物,极为贵重。四十岁模样的稳重仆人道:“既然城中凶险,就让老奴为公子一行吧。”
被章华台私下称为白衣侯的白灵琥拿起那只装着牵动楚国夺嫡风云的漆木盒,道:“河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中央不稳,天下皆是危城。赵锐身死,也该轮到我们浙地白家,去给那位太子殿下送上这一份丰厚大礼了。”
从小照顾眼前男子长大的河伯,也见证白衣侯一路的血途,低声道:“让公子弄险了。”
白灵琥苦涩一笑,“富贵险中求,良禽择木而栖,这不仅是鸟儿命的,也是我们这些走狗的命。”
章华台中,除夕夜宴之后,楚国依照惯例罢朝一月。让这风起云涌的章华台,在这新年之中,获得短暂喘息的宁静。
丞相白麟独自走在街道之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的老家远在章华台之外,自当年回乡祭祖,太子乘机发动玄武门之变后,他已多年未回老家。他虽贵为丞相,但在章华台举目无亲,在这新年余韵里,只能如孤魂野鬼一般游**着。
倘若当年点头,在这章华台中,自己也会有一个的家。至少在这新年之际,有人会随自己一同变老,慢慢白头。
而不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