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连铮的马车抵达皇宫之时,提前恭候多时的宫廷大太监陆鹤龄急忙迎上。陆鹤龄年过半百,白面无须,这位大太监来历颇为神奇,据说年轻时是一位儒家名士,但后来不知为何主动净身入宫,断了仕途。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监也是,但陆鹤龄至今已经服侍了两代帝王,仍然荣宠不减。
宫中秘闻,当今楚帝能够顺利登基,除了白子麟,最大的功劳便是这位曾经前任楚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这些事宫里的人心里都数,至于当年双王夺嫡,叶氏一门举兵勤王真相如何,谁也不敢乱嚼舌头。
老太监看见一身喜袍的赫连铮显然很高兴,却对婚事只字不提,关心道:“大半年未见,殿下消瘦不少,西凉苦寒,这一路辛苦了,若是被贤妃娘娘看见,少不得又得心疼的抹眼泪了。”
西凉的事情一言难尽,如今游子归家,赫连铮也是感慨万千,问道:“母妃身体可还好。”
陆鹤龄在前面给赫连铮领路,闻言道:“贤妃娘娘身体安康,只是时常挂念三殿下和汐公主。”
赫连铮心中难过,挂念简单的两字,但在母亲心中却是沉甸甸,怎么也放不下的担忧。他从小被贤妃养大,两人之间除了不是亲生,与普通母子并无区别。
赫连铮年幼不懂事,被恶疾折磨的痛不欲生,时常抱怨自己的生母,何苦冒着生命危险生下自己来这世间受罪。但每年忌日无论小赫连铮多么不愿意,都被贤妃拉到墓前祭拜,在有些事情上,一向柔弱的贤妃异常坚定。赫连铮小时候不理解,等长大了才知道自己母妃的苦心。
见赫连铮心事重重,陆鹤龄岔开话题道:“皇上在御花园和丞相一起摆宴,为殿下接风洗尘,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赫连铮点头收敛了心事,跟在陆鹤龄身后,他虽然鲜少出门,但对这座巨大无比的宫殿却是极为熟悉。对于民众,这里是金碧辉煌的楚宫,对于文人士子,这里是楚国权利的最高处,但对于赫连铮,这里的意义却只有一个……
这里,是他的家。
回到自己最为亲近的地方,赫连铮心中烦闷减去不少,这场婚礼他私自决定解除,如今章华台内肯定谣言四起,若是处理不好,又是一阵新的风波。至于楚帝的反应,他心中忐忑,但并没有多少恐惧。
世有无情人,也有多情王。在西凉,西凉王先是一位王,然后才是楚倾的父亲,凡是以国事为重。而在南楚,楚帝先是自己父亲,然后才是帝王。
想起楚倾,赫连铮心中又是一阵复杂的情绪,转头朝明知望不到远方匆匆一瞥,心中自问。
这个结果,你应该很开心吧,倾儿。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随后抬头望着这座皇宫,巨大的飞檐殿角遮蔽了视野中的天空,这位重获新生的楚国皇子浅浅苦笑。
我却是一点都不开心啊。
楚国御花园之中,虽是寒冬仍然绿意盎然,盛开着不少奇花异卉。园中小亭甚多,四面开阔,是极好的观赏风景之处。只是天寒地冻,楚帝知道自己儿子身体不好,便把宴席设在一处听雨楼内。
陆鹤龄把赫连铮带到听雨楼外,自己却不入内,躬身道:“殿下快入内吧,皇上就在内中等着呢。”
赫连铮点头道:“麻烦陆公公了。”
随后推开大门,他心中虽然是早有准备,但连这位皇宫大太监都不得入内,待会要说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会做下如此严密安排的人,只有一个。
听雨楼内空**安静,宫女太监已经被安排出去,赫连铮登上二楼,主室大门敞开,他便走了进去。
眼前所见,令人震惊。
“五啊五,六啊六,八匹马啊两杯酒……”
自身文采平平的楚帝不像楚国文人行诗词酒令,而是更喜民间的划酒拳,而在他面前陪他如此玩闹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而已,丞相白子麟。
这对君臣划拳,楚帝兴致勃勃,呐喊助威,白子麟很是安静,只出拳不出声。
楚帝看到赫连铮,原本微醺的脸颊更是红光满面,立即赖掉刚刚输掉的一杯酒。转身道:“铮儿回来了,快过来,让父皇好好瞧瞧。”
白子麟也不在意,君臣十多年,显然这类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赫连铮走到跟前,中规中矩的行礼道:“儿臣参加父皇。”
楚帝摆手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用多礼,这一趟远赴西凉辛苦了,快坐吧。”
赫连铮却没坐下,苦笑道:“儿臣已经私自解除婚约,何喜之有。”
楚帝笑道,“铮儿书信已经说的详细明白,往年父皇老是担忧你的身体,如今你寒疾能愈,自然是比大婚还大的天大之喜。”
赫连铮知道楚帝没有责怪自己自作主张的意思,只是单纯为自己开心,心中一暖,看了一眼身边白子麟,叹道:“但终究没为父皇讨来儿媳,完成师尊的两国联姻之策。”
楚帝笑容古怪,促狭道:“铮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