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要是由别的人来说,或许她还能当做一个笑话,听听即可,但孔康安不一样,他在说着当初就该杀了你时,眼底的光泽,的确是冷厉阴鸷,杀意腾腾,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她毫不怀疑,他下一刻真的会一把掐死自己。
面对野兽一般的男子,她的身体越发僵硬,连唇角的笑意,也快要维持不住。
“原来将军这么恨我。”她苦笑,对一个人的恨,能维持这么久,也是一种本事。
他的眸色深了些,抓着她肩头的力道也紧了些:“没错,我也没想到,我竟能这般恨你,所以,这一次你来找我,是来恕罪的么?”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闹不清他哪来的自信,竟生生给自己安一个罪人的名头,可见是当了皇帝,人也跟着飘了,不管合不合适,反正先定罪就是了。
“孔康安,我不欠你什么。”她一把挥开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依,又逼近一步:“柳暮吟,你说不欠便不欠么?我仓皇离开建州的时候,我就发誓,下次见了你,我一定要亲手斩掉你的脑袋。”
他的样子令人心惊,不害怕是假的,但既来之则安之,这种结果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若真的赌输了,她也没有资格怨天尤人。
只是多多少少,还是希望能有转圜:“当时我们是敌人,现在我们是盟友,不一样的。”
他哈的一笑,说不出的嘲弄:“盟友?柳暮吟,你可真会自说自话,我有决定和你结盟么?”
她也笑,既然孔康安可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她柳暮吟又有何不可?“你必须与我结盟,否则你将来要面对的,便是一支野心勃勃的戎羌雄兵。”
“那又如何?”他再次抓住她的肩膀,五指紧收:“柳暮吟,你想救卫廷骁,直说就好,没必要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糊弄我,你真当我看不明白吗?若不是为了那个男人,恐怕你一辈子都不想见到我。”
没错,他说对了,若不是为了北渊此刻岌岌可危的形势,她必然不会亲自来见孔康安。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男人,已经是自己内心当中最无可消弭的噩梦根源,比起卫廷骁,他更懂得,用什么方式才能彻底摧毁自己的尊严与自信。
她怕他,无与伦比的怕。
如果可惜,她自然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与这个人见面。
“那只是其中一方面……”她清楚自己的目的,这是最后的机会,她必须说服孔康安。
“不要再妄图狡辩!”男人怒了,灼然的怒火,泼天盖地:“柳暮吟,我真是没想到,你为了卫廷骁,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你说你从不依赖任何人,也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尊严,那么如今呢?一个男人就让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你简直让我失望!”
她实在不明白,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怒火,就好似他愤怒的原因,不是自己违逆了他的好意,给他带来了灾厄,而是他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却被卫廷骁做到了。
“孔康安,我是卫廷骁的妻子,这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这个事实就存在了!”她也有些恼,他凭什么一副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的态度,她又不欠他什么!
“很好,非常好。”他眼底的阴沉又重了几分,猛一用力,见她拉至身前:“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更要考量一下,该不该去帮你救那个男人。”
“孔康安,天下之争看得是能力和运筹帷幄的本事,为一个女人意气用事,你不觉得可笑么?”
“你说得对,所以我打算眼睁睁看着卫廷骁去送死。”
她忽而有些悲哀,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在犯傻,把希望压在孔康安的身上,比祈祷上苍降下奇迹还要离谱百倍,“卫廷骁若真的死了,你也一样逃不过,就让整片中原大地,来做你仇恨的牺牲之物,反正我不在乎,希望你也能不在乎。”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
她别过眼去,没有说话。
她本想说是,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她的挣扎迟疑全被他看在眼里,其实在见她之前,他还打算放软态度,不管怎么样,她既然来见自己,那就不要表现得像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段在建州的时光,总是叫他念念不舍,虽然其中也不全是美好,但他知道,那样的日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可真的见到了她,却又咽不下那口气。
争锋相对,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相处的惯常模式,他开始疯狂嫉妒,凭什么卫廷骁就能叫他死心塌地,是她太过愚笨,根本看不清那人的真面目,还是她即便看清了,也根本不在乎。
他宁可是前者。
但他之所以无比愤怒,则是因为他知道,她其实看得最清楚不过,她知道卫廷骁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都背着她做了什么,但她心甘情愿接受这一切。
他一直在想,一个人可以无情到什么地步,现在就算是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