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略略带着挪揄的沉润嗓音响起，她回头，发现霖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此刻站在身后的人，是容淳。
“你还没走？”她有些没好气。
他也不恼，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站立：“看来你和霖儿的交谈，似乎不太愉快。”
她蹙眉，霖儿与容淳非亲非故的，干嘛叫的如此亲切，好像霖儿是他弟弟似的，“姐弟之间拌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以前也经常这样。”
容淳侧首，深深看着她，半晌后，突然问了句：“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一怔，随即冷下脸来：“没有。”她几乎要怀疑，容淳这厮是不是偷听自己和霖儿的谈话了。
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真的没有吗？你可想明白了，千万不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有些不耐烦，这人狂妄自大的毛病怎么还没改掉：“容淳，你在幸灾乐祸什么？”
他像是有些失望，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帮你而已，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你觉得我需要你帮助吗？”心里憋闷的厉害，只想找个人发泄，正好容淳撞到了枪口上：“如今的你，又能帮我什么？”
以容淳的骄傲，她料定他必会心生不悦，立刻走开，没想到他却带着几分复杂之意，低低开口：“我能帮你的确实不多，但我也并非毫无用处，你这么聪明，又怎会因为我如今的落魄，便小看于我？”
两年不见，他学圆滑了，轻飘飘一句话，便让她无从反驳。
说自己小看他，就是承认自己愚蠢。
若是认为自己聪明，那就一定不能小看他。
不过，面对这样毫无破绽的反问，她也不是毫无应对办法。
最好的应对法子就是——沉默不语。
看出她心中所想，容淳轻轻一笑：“其实你心里乱的很，但你又不肯表现出来，我本以为你变了，没想到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固执倔强。”
“容淳，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你连自己的妹妹都看不明白，又如何看明白我？”她转身：“更遑论，你已经不是容家那个呼风唤雨，至尊至贵的容大公子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了。”身后的人叹息一般说了句，虽是颓丧的语调，听起来却带着隐隐的快意，”如今我能做的很有限，比如说，要夺取家主之位，需要做哪些准备？”
她头也不回，一直往前走，突然，她停下脚步，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转过身来，又再次朝着容淳的方向走来。
一直走到离他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时，她才吐出口气来，盯着他微笑的双目，“好，你说说，夺取家主之位，需要做哪些准备？”
他轻挥衣袖，脸上露出久违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自然是先以继承人的身份，回归家族。”
……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如三年前，那个城破的冬日。
但如今的柳家大宅，却再也不复三年前的兴旺。
孙稷兵败，衡阳重归北渊军管辖，百姓们一片欢欣鼓舞，纷纷上街，庆贺北渊军的此战大捷。
可作为柳家家主的柳知言，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他可不认为卫廷骁是什么大善人，会对自己联合孙稷，陷害他手下副将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问责是迟早的事，他也并不怕对方来寻仇，只是这偌大的家族，若是没有自己撑着，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衰败倾塌。
祖宗的基业，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对他来说，没有所谓的弃暗投明，谁能助他保住柳家，保住他的家主之位，他就归顺谁。
孙稷这个人再如何的残暴，他也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他就会毫不吝啬给予兵力上的支持。有他做庇护，就没人敢觊觎柳家，自己便还能维持住门阀之间这点岌岌可危的残存势力。
可如今孙稷败了，柳家未来的路要如何走，连他这个做个二十多年家主的人，也有些迷茫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转眼间，天地便是皑皑一片，满目霜白。
麟州这个地方，原本很少下雪，近些年来却极为反常，每每一到入冬，必定会大雪纷飞。
百姓们私下都传言，说是有人逆天而为，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这才降下警示。
他听了只想笑，什么老天爷，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善恶之报，若是做恶之人都会受到上天的惩罚，那这个天下，岂不是早就成了朗朗乾坤，清平之世了？
他憎恨这些人的无知，自己为柳家，为衡阳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感激自己，就连自己最器重的侄儿柳仲卿，也看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竟劝他主动向那贼寇之首卫廷骁认错伏罪。
混账至极！
他一脚将面前的火盆踢开，烦躁地站起身，推开紧闭的窗户。
冷风呼啸着席卷而入，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