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用什么激将法。”他抬起一只手，替她拨开被风吹到脸前的发丝：“你觉得我在用激将法，无非是我说的话，戳到了你的痛处，那么告诉我，你到底希望是哪一种可能？”
她不动声色，静静站立着，呼吸平稳，至少从后面看去，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我哪一种都不希望。”她道：“因为卫廷骁一定会查到我的行踪，也会派人来救我。”
“你刚才还说，不倚仗任何人。”他放开手，与她拉开距离，等着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多么矛盾啊。”
她微微牵起唇角，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来。
少女眼底神色平和，隐约带着几分和婉，与毫不动摇的信任，“我的确不打算倚仗任何人，但卫廷骁不是任何人，他是我的夫君。”
一直觉得，夫君两个字，从自己口中吐出，是一件极为别扭的事情，但这一刻，她却感到一种别样的温暖，让她彷徨无措的心，瞬间沉淀下来。
孔康安极为不喜她此刻的眼神，总觉得格外刺眼，“夫君？你觉得，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她轻轻笑起来，紧绷的姿态放松，一开始是他咄咄逼人，但这个时候，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倒像是反过来了一般：“重不重要，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孔将军也算是个英雄人物，怎么总喜欢调拨他人夫妻之间的感情，你不如与我谈谈，江南数州郡，你能掌控到何时？吕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定会履行与你之间的协议么？如果北渊军与孙稷的义军联手，你能有几分把握可以与之抗衡？”
孔康安像是被戳到了痛脚，脸颊两侧的肌肉跳动着，如果熟悉他的人，便会知道，这是他发怒前征兆。
“你知道，我不打女人的。”他沉着嗓音说了句。
柳暮吟点头：“是，我听你说过，你若是不痛快了，会直接杀了对方。”
孔康安双拳捏得咯吱作响，柳暮吟不是不害怕，她只是知道，绝不能在这人面前露怯。
“你还记得香兰吗？”他冷不丁问道。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并不算熟悉，但当初狭路相逢的遭遇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只需略加回忆，便能想起：“记得，是你从青楼买来的侍妾，你很骄纵她。”
“你记性不错。”他别开眼：“她死了。”
对此她并不意外：“孔将军杀人并不需要理由，香兰在你身边，注定活不长久。”
孔康安却自嘲一笑，语声有些喑哑：“她不是我杀的，而是一个潜伏在我身边的细作，对我下手时，将其误伤。”
她挑眉，这倒是和自己猜的不一样。
“但是她伤得太重，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救不回她，我索性将她丢到林间喂狼了。”
没错，这才是孔康安，情深义重不符合他的作风，香兰的结局虽然惨烈，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柳小姐，在如今这样一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心怀善念的人，总是活不长久，只有绝情弃爱，不择手段，才能一步步走到最后，这个道理我很早以前就明白，卫廷骁也必然明白，否则当初，他就不会在蛮人攻入村落时，舍弃自己的族人，转而去救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平民了，用鲜血换来的爱戴，他不照样心安理得的在享受？所以，不要拿英雄两个字来说事，真正的英雄，早就化为白骨，埋在不知名的烂泥地里了。”
她愕然，极度的震惊，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脱口问道：“你说卫廷骁舍弃了自己的族人？我没有听说过，你是从何得知？”
孔康安笑，他似乎对自己能逼得她失态，感到十分有成就感：“怎么，不信我说的？这种事你自然打听不到，你能打听到的，都是他想让你打听到的，英雄的光环戴久了，生怕有一天被人看到真实且肮脏的内里，这么看来，他倒也算是在乎你，否则也不会刻意隐瞒你。我是不是很残忍，原本在你心目中，善良仁义的夫君，突然之间变成了自私冷血的恶徒，你一定很伤心，可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又不是心思单纯的弱女子，痛苦几天，就会想明白了。”
她心里有些乱，但尚且还能保持理智。
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有办法自己去弄清楚，而不是仅凭孔康安几句话，就轻易给卫廷骁盖棺定论。
谁是英雄，自有后人去评判。
“孔康安，你对香兰，其实是有感情的，对不对？”她展颜而笑，雾霭般的黑眸，映着碧蓝的海水，透出一种空灵诡谲的美：“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一个无怨无悔跟随你的女子，就这样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你除了感到悲伤，还有无尽的空虚与失落，这才是你一直无法从胜利中获得满足的真正原因，因为你再也找不到那样一个，肯为你生为你死，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人，你在她心里，是这世上最无可取代的存在，只有她活着，你才能做一回英雄。”
她高昂着头颅，毫不退缩与他对峙。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