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忽明忽暗，一如她此刻的心。
茹娘说了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几句，满脑子都是楚子恒饱含悲痛的祈求。
不禁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那孩子的确无辜，就是一只阿猫阿狗，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更何况是一个心如白纸般的无辜婴孩。
可心中再煎熬，她也不能丢掉理智。
那孩子的身份太特殊了，保护了他，就等同于将自己在乎的人，推向火坑。
她不敢冒险，也不能冒险，一旦那孩子在自己手里的事情传出去，必然会引火烧身，惹来诸多麻烦。
她这一生，总是在取舍当中做决定，虽然艰难，但她已经习惯。
若非如此，当初她就会不顾一切，求卫廷骁出兵，去营救父亲和阿弟。
但她很清楚，就算卫廷骁肯出兵，救人一事，也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还会适得其反。
所以内心再煎熬，她也保住了最后的理智。
如今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至少父亲和霖儿，现在还好好活着，无论其中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活着，他们就有团圆的一天。
这是她始终坚信的真理，从未有过改变。
就算被怨恨冷血自私，她也决定坚持到底。
“……这个月容家送来的粮食和银钱，都比上个月有所减少。”茹娘将一册账本打开，放置在她面前：“上个月的数目也不够，原本承诺这个月补上，谁知他们竟耍起了无赖。”
她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看向面前的账本，秀丽的眉微蹙：“两年前应允的每月五千石精米，八千石糙米，三成的税收，这些竟然都有短缺。”
茹娘道：“容家派来的人说近来生意不好，只收了这些，粮食也实在凑不上，因为去年雨水不足，今年几乎颗粒无收，让我们再等等。”
她冷笑，就算找借口，也要找些能令人信服的，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
去年冬季，淮阳那一片的确雨水稀少，但夏季时却是雨水充足，五谷丰熟，再怎样困难，答应给北渊军的一万多石米粮，总是能拿出来，一次比一次少，还拿干旱做借口，无非就是耍赖，故意为之。
生意不好这个借口就更是牵强，容家这两年来大力发展丝绸生意，赚得盆满钵满，酒楼生意虽有没落，但总归银子没少进容家口袋，莫不是近来宁护府兵渐有壮大，所以起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吧。
西北有孙稷的七万义军，西南有八万北渊军坐镇，东北方是公孙钦的新王朝，容家要发展，只能往东南方向去，但孔康安手下的军队也不容小觑，虽然没有明确占领东南几州郡，但所有人都知道，孔家军一直都在那一片活动，旧朝廷盘踞建州一岛，若是没有意外，要不了一两年，也要随着历史的洪流而消亡湮没。
容妃滢……哦，现在她不叫容妃滢了，容家现在的家主名为容非池，那是两年前，少女兴致勃勃为自己改的名字。
容非池该不会以为，容家能在这样严丝合缝的势力分布中，独树一帜，野蛮发展？
仅仅三万人的宁护府，能守好柳州那块地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稍有行差踏错，容家立刻就会被瓜分得连残渣都不剩。
她将手边的账本合上，“先不管她，等过些时候，她会主动把欠我们的粮食和银钱补上。”说完又问：“近来佃租收的如何？可有缴纳不起的？”
茹娘一五一十道：“咱们定的税赋不高，都能缴纳的起，有人虽暂时欠着，却也很快就补交上来，这一季就收了五千两，够北渊军三四个月的开销了。”
虽然没达到预期，但形势不错，有了田赋的收入，军饷就有了着落，“那几处皮货生意呢？可有什么进展？”
说起这个，茹娘有些愁眉苦脸：“还算有点起色吧，毕竟咱们也没经验，大多数商户都不愿意与咱们做生意。”
这个她早就料到了，万事开头难，她也不气馁，若一开始这生意就做得绘声绘色，反倒叫人担心：“没事，慢慢来吧，那些牛羊的皮毛若暂时销不出去，就先分批拉到集市上去卖肉，等时机成熟，再多养一些别的牲口，总之要保持足够的量，大不了薄利多销，总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听了她的话，茹娘满心的沮丧瞬间消散，两人又闲聊了些别的，忽而一阵清脆的婴孩啼哭声，传入耳中。
那孩子嗓门也真是够大，哭得人脑壳嗡嗡作响，茹娘起身朝外看去：“谁家的孩子，这么能哭。”
柳暮吟原本不想理会，谁知那孩子越哭越凶，像是怎么都停不下来似的。
她实在忍受不了，便决定去看看。
刚一进屋，就见楚子恒以一种笨拙的姿势，抱着婴孩，一手握着勺子，艰难地喂着米粥。
才一岁多的孩子，哪里肯吃干巴巴的米粥，嘶声裂肺的哭着，小脸都给哭红了。
她走过去，拧眉看向碗里的粥：“你就给他喂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