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至淮阳时,已是日后落之后了。
不同于北方的边陲小镇,这个时段,才是这座江南城镇一天当中最为热闹的。
十里长街,车水如龙,千灯万火映碧云。
看着淮阳的繁华之景,几乎都要忘记了,她此刻正身处一个天下分裂,藩镇割据的乱世,恍惚中还以为,这乃是最为强大安宁的盛唐之时,人民安居乐业,永远不必惧怕会有家园尽毁,流离失所的那一天。
她不禁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被卫廷骁听了个正着,不禁侧首,目光在她微垂的脸庞上,淡然扫了一圈,带着几分挪揄之意,问:“何以叹气?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多的心事,原以为,你进了城,看到这满街热闹之景,必会开心喜悦。”
没想到自己随口叹一声,竟也被他清楚捕捉到,她不过是有感而发,有几分唏嘘之意,倒也不必如黛玉葬花般,黯然神伤。
叫他这么一问,好似自己真的有那么一丝悲天悯人,不趁机大肆抒发一下心底悲戚,都对不起他的关切问询。
“哥哥说的没错,我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不该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难得来一回大城镇,就应高高兴兴的。”她收起愁绪,对着身边之人展颜一笑。
进城之前,尹先生再三叮嘱,就算是私下,也不能忘了正确的称呼,万一被有心人听到,必将引来祸端。
更别说在这人潮如织的大街上,是断然不能再称呼“主公”的,她记得格外清楚,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就入了戏,“哥哥”这两个字脆生生的,带着几分娇憨婉转,听得人心底一阵**漾酥痒,竟是一种别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却极为受用,令人身心愉悦。
“我说一句,你倒反而来了这么多句,倒也不是年纪的问题,你若有难解心事,不妨告知于我,我虽没有女子那般细腻的心思,却也不是不能为你分忧。”他徐徐说着,真有当家长兄的况味在里面。
这么善解人意,让她都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觉得这戏要演就演充足些,免得浪费他这一番温柔攻势:“妹妹倒也没什么难解的心事,就是看到这盛世之态,安宁之景,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快乐总是很短暂的,越是美好的东西,最后就碎得越厉害,我不禁会想,再过几个月后,这里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是依旧华灯如锦,还是苍凉萧条。”
倒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是闺阁女儿家的愁闷诉苦,反而颇有忧国忧民的大气魄。
他清浅一笑,也长吁了一口气:“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你眼睁睁瞧着,去又无力改变的,你说越美好的东西,最后碎得就越厉害,但这又何尝不是否极泰来,破镜重圆?”
她撇撇嘴:“这是自欺欺人。”
他又是一笑,伸手在她身侧挡了下,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是不是自欺欺人不重要,要怎么做才是关键,既然美好的东西,注定留不住,那不如趁着一切依旧完美时,尽情去欣赏,去享受,总比过后再去悲秋伤怀要好。”
盯着远去的马车,她心底暗暗骂一句,怎么驾车都不看路,只往人身上撞,同时朝身边之人的方向靠了靠,赞同的点点头:“说的没错,所以我想得很通透,今朝有酒今朝醉,享受眼前才是要紧。可转念一想,这世上会不会大多人都如我一般市侩,若真是这样,那这世道也就彻底没救了,所以才叹息一声,聊表悲哀。”
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怨不得尹延修,都几次败在了她的手里,那明夜雪,更是被她步步紧逼到非得杀人灭口的地步。
但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前一刻还是花团锦簇,谁也不愿意转瞬,就只剩下衰败凄凉。
“市侩一些也好,在这个世上,越是完美的人,下场越是凄惨。”
他在隐喻谁么?想问,却又害怕问,一时便沉默下来。
跟随在一旁的文韵和文嫣忽而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她几眼:“姐姐今年多大了?”
她道,“再过两个月就十五了。”
两人齐齐捂嘴惊呼:“原来是妹妹,不是姐姐,竟然比我们还小五个月呢。”
是吗?自己竟然还没这两个小姑娘大,总不能让她一个拥有三十几岁灵魂的老阿姨,称呼两人为姐姐吧?
她顿感郁闷。
但文韵和文嫣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越发兴致盎然,“妹妹可读过书?”
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读的什么书?”
她一听,顿时乐了。
这话听起来可真耳熟,就差一句吃的什么药了。
“你们读什么书,我就读什么书。”中级微观经济学、中级宏观经济学、财政学、劳动经济学、统计学、国际贸易等等,说了她们也听不懂。
“我们……”其中一人微微垂下头去,支吾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