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夕阳透过前挡风玻璃,将车厢染成暖金色。宋黎民双手紧握方向盘,完成最后一个靠边停车动作,车身平稳,不晃不颤。
夏明婵松开一直虚扶在手刹上的右手,满意地拍了拍中控台:“行了,宋哥,这把算出师了!”
宋黎民缓缓熄了火,手指还紧握着方向盘:“总算没辜负你这几个周末的教练车和耐心。说真的,怨我,早两年,哪需要这么费劲?何至于让你夏总亲自来吃这个苦。”
夏明婵笑起来,身子放松地陷进副驾座椅里:“也不怨你,早两年,就你那个应酬劲儿,还是有个司机稳妥!如今啊,交通这块儿也变的正规了。好事儿!您是领导,更得带头模范。”
宋黎民摇头失笑,钥匙拔下来的瞬间,夏明婵从手包里摸出另一把车钥匙,递过去。
“喏,”她语气随意,却不容拒绝,“集团车库里有辆黑色的帕萨特,闲置小半年了,性能不错,也低调。你先开着练手,磕了碰了不心疼。等真开熟了,再换辆好的。”
宋黎民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掌心。他没推辞,只是掂量了一下:“你这教练,又陪功夫又送车,服务太到位了。让我这学生怎么回报?”
“啧,”夏明婵斜他一眼,拖长了声音,像在嗔怪又像撒娇,“从你龟速爬行、死活不敢并线,到现在能在这没人的路上飙到六十——宋处长,咱们这可是实打实的过命交情了!谈回报?”她哼了一声,眼神却亮晶晶的。
宋黎民笑了,将车钥匙仔细收好。气氛短暂沉默,他目光掠过窗外空旷的新路,像是随口问起:“对了,最近你都在忙什么项目,推进得还顺利?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尽管说。”
夏明婵嘴角弯了弯,眼神里有种了然的光一闪而过,却只是轻描淡写:“还行,啃下两块硬骨头,慢慢磨吧。真有难处,我肯定头一个找你这位大处长搬救兵。”
她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并未随学会开车而舒展的结:“怎么了?出师的大喜日子,怎么反倒心事重重的?”
宋黎民叹了口气,那口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泄了,身体向后靠去:“哎,还不是家里那点事。儿子铁了心要结婚,那姑娘……我和红梅都觉得不太稳妥。为这事,那娘俩冷战多日了,我在家里里外不是人。”
“明宇不小了,也该结婚了,怎么了?哪家的姑娘?什么样?说来我听听。”
宋黎民捏了捏眉心,显出几分疲惫,把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完毕,转头看向她,语气是真正的咨询:“明婵,你说我该怎么办?”
夏明婵没有立刻回答。她凝视着前方笔直延伸、尚未投入使用的公路,夕阳把它照得像一条熔金的河。
“父母当然都是为了孩子好,”她缓缓开口,“可有些跟头,年轻人是非栽不可的。你拦得住人,拦不住心。”
她转过头,目光清澈:“就拿我自己说吧,当年要不是为爱情跑那么远,嫁错了人,摔得遍体鳞伤……也不会有今天的我。那些苦头,别人说一万遍不如自己摔一回。”
宋黎民怔住了。这番话,与他妻子的坚持完全不同,却隐隐说中了他心底的矛盾。
“你是说……就算明知道是错,也该让他们去试?”
“不是该不该。”夏明婵微笑,“是根本拦不住。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去经历。对了,是他们的缘分;错了,是他们的成长。”
宋黎民声音低沉,几乎像是自言自语:“……说起来,我倒是真想见见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明宇这么铁了心。可你嫂子僵在这儿,根本不给我任何回转的余地。”他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地落在车厢里,“唉,没回林州的时候,觉得自己可怜,每天晚上回去,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觉得那叫孤独。现在真回来了……才发现,还不如在开源的时候。至少清静。现在?她因为儿子的事,心里憋着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动不动就关上卧室门……我在这个家,倒像个多余的客人了。”
他这番话说的克制,没有指责,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无处着落的失落感。
夏明婵静静地听着,沉吟了片刻后,声音放得更柔缓体贴了,
“嫂子心里肯定也憋得难受。要不……我去陪陪她?领嫂子出去玩玩,做做美容,喝喝茶,散散心。有些话,我们女人之间说起来更方便。说不定玩开心了,心结也就松动了呢?”
宋黎民缓缓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深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红梅她……在医院那种地方待了大半辈子,规矩了一辈子,正派得过了头。她要是那种能轻易被美容逛街说服、放松下来的人,也不会在儿子这件事上,把自己和我们爷俩都逼得这么紧,钻在里面出不来了。”
车内气氛慢慢缓和下来,宋黎民重新启动车子,“走吧,我试试把车开回家,要真的能行,那就是过关了。”
夏明婵重新扎好安全带,嘴上说着“肯定没问题!”,后背却僵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