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周若云略作思考,道:“而且这样的工厂不会只有一两家,它们相互之间存在竞争,价钱在应有的基础上还能往下降。”
“非常棒。”冼耀文鼓了鼓掌,“我家若云真聪明,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周若云轻啐一口,“谁是你家的。”
冼耀文轻笑一声,“我做不到苛待自己人,却不介意给葛朗台生意做。好了,这个话题我们先聊到这儿,直面还要许久,将来我们可以慢慢聊,现在该进入下一个工地。”
“好呀。”
两人起身,往右边走了一段距离,来到香港制造集团的工地大门口。
周若云指了指门头,“香港制造集团,集团哦,这里是天地会分舵吗”
冼耀文捏了捏周若云的鼻子,宠溺地说道:“你是在向我卖弄你的见闻广博吗不好意思哦,这个知识点我正好也知道,你的卖弄计划失败咯。”
周若云拍开冼耀文的手,莞尔一笑:“我才没有卖弄呢,谁会不知道公司这个词的起源和天地会有关。香港制造集团,名字这么抽象,只能看出来是制造企业,根本看不明白制造什么,不利于打广告,不像你以往的作风。”
“我什么作风”
“简单直接呀,穿好运来,好运自然来,一听就知道是卖衣服的,我阿爸说你打广告厉害,全香港人都知道好运来。”周若云歪了歪头说道。
冼耀文牵着周若云的手跨入工地大门,边走边说:“企业名和品牌名不要混为一谈,企业名用不着响亮直接,只要有意义就好。”
“哦,既然叫集团,你肯定有多元化经营的打算,都准备制造什么”
“电器,也可能是电气,空气的气。”
“在香港做电气”周若云驻足,诧异道:“香港没有电气的上下游企业,怎么做电气”
冼耀文竖起食指甩了甩,“告诉你,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一定能做电气。”
周若云咯咯一笑,“说电气呢,怎么突然激发你的爱国心了”
“冷不丁想到。”
周若云松开冼耀文的手,双手背到背后,如秀才般迈起小方步,摇头晃脑道:“东亚病夫这个词其实跟爱国没有多大的关系,病夫这个词,西方人通常用来批评无能政府,奥斯曼帝国、波斯、威廉二世时期的德国,都曾被批评为欧洲病夫。
上海的《字林西报》于上个世纪末刊登过一篇文章,用东方病夫批评官僚腐败、风气恶劣的满清政府。差不多同一时间,《万国公报》上刊登了李佳白的《探本穷源论》,他把满清比喻成病夫,并自诩医师,给满清开了不少药方。
从这个时间开始,东方病夫这个词在文人之间流传。后来以梁启超为首的知识分子改变了西方的‘中国病夫论’的内涵,把病夫这个词从满清转移到每个中国人身上。
再后来,《孽海》出版,作者曾朴署名东亚病夫,这本书在那时候非常畅销,东亚病夫这个词迅速流传开来。据说,曾朴的身体很差,他用东亚病夫这个笔名大概是因为自嘲。
再后来,平江不肖生在《近代侠义英雄传》中描写一位俄国大力士,从他嘴里又说了东方病夫。
1936年德国柏林奥运会,中国奥运会代表团全军覆没,运动员在回国途经新加坡时,当地的报刊上发表了一幅外国人讽刺中国人的漫画:在奥运五环旗下,一群头蓄长辫、长袍马褂、形容枯瘦的中国人,用担架扛着一个大鸭蛋,题为‘东亚病夫’。
这个故事流传非常广泛,但新加坡的所有报刊都没有刊登过类似的漫画,很显然,这是一个有人故意杜撰出来的故事。”
周若云说到这里驻足,冲冼耀文嬉笑道:“所以呀,东亚病夫这个词是我们自己人杜撰出来的,跟洋人没多大关系,大概也没有几个洋人说过这个词。”
冼耀文淡笑一声,“这次被你卖弄成功了,你触及了我的知识盲区,周老师,你是我一词之师,为了报答你的授业之恩,我要狠狠亲你两口。”
“才不要呢。”周若云冲冼耀文做了个鬼脸,人后退几步,嘴里咯咯笑道:“你来追我呀,追到了我就让你报答。”
话音落下,她转身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冼耀文并没有追,她跺了跺脚,撒娇道:“你不追我,我生气啦。”
“真是小孩脾气。”冼耀文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大喊一声,“不要跑,让我追到有你好看。”
“咯咯咯,等你追到再说。”
一个放水慢慢跑,一个悠着追,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砖块沙堆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笑声仿若银铃,在空气中游荡。
两人闹了一会,来到香港制造集团的临时办公室——一个用竹片和油毛毡搭起来的窝棚。
办公室里人不少,有八九个,或单人或三三两两在摆弄电机、定时器,十分投入,只有一人发现了进入的冼耀文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