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冻雨淅沥而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如一颗颗玉珠砸在地面。
辘辘的马车声混合在淅沥的雨声中,雕刻有精美图案的马车,缓缓驶入长街,随后在一处府宅前停下。
佣人们上前,撑开手里的油纸大伞,披着斗篷的年轻男子步下马车,还未站稳脚步,余光便瞥见,府宅一角的廊柱下,站着一道人影。
他从佣人手里接过油纸伞,朝着那道人影快步走去。
“阿梨,你怎么站在这里?跟佣人说一声,进去等着就好,外面这么大的雨,万一着凉就麻烦了。”说着,便要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
“不用。”周棠梨淡淡出声,抬手一挡,阻止了苏木槿解开斗篷的动作:“其实我来这里也没什么事,无非是路过,临时决定在这里等你。”
苏木槿愣了一下,倒是因为她说的这番话,而是她的表情,她眼里的光泽。
那种淡漠的,无谓的,失望的,蔑然的眼神,让他的心不禁揪了起来。
“来都来了,那就进去坐会儿。”
“我不想去。”她依旧是淡淡的拒绝了,可这样的口气,却比声色俱厉的反对,还要叫人心慌。
“那……”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将手里的伞朝她递过去一些,免得飞溅的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我听说,皇上今早在朝会上,正式下旨,封他为贤亲王。”
不明白她冷不丁提及这件事的意思,他只能附和着点头:“是,你消息蛮灵通。”
“那你呢?”
“我?我咋了?”
“二皇子被封为贤王,你作为他最得力的谋士,也该一同加官进爵吧?”
她猜得的确没错,在二皇子穆琤被封为贤王的同时,他也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官职。
“你连这个都知道。”本来是件好事,他想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但此时此刻,他却半分都不想提及。
她却笑着说:“监察御史,正七品,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之事务,品佚虽低,却权限甚广。看来二皇子待你不薄,是真心实意器重于你,相信假以时日,你就会青云直上,位极人臣了。”
她这哪里是真心祝福自己,其中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他有点生气,不就是因为自己不想让她和锦衣卫有所牵扯么?那些人,可是害死自己大哥,自己祖母的凶手,二皇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锦衣卫,比起那个无恶不作的江意承来说,至少要好得多!
“是,二殿下如今的确很器重我,他虽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但他却没有藐视人命,没有逞凶肆虐,屠害无辜民众,我跟着他,难道不是很好的选择吗?”不待她出言,就又说道:“阿梨,你大小就比我聪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难道不清楚?你不是不清楚,你是不想清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明白,不要继续助纣为虐,一错再错。”
助纣为虐?好一个助纣为虐,什么坏事都未做过,心思就如琉璃一般单纯的来喜,在他口中,竟然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难道身在锦衣卫,就一定是作恶多端,心肠歹毒的人吗?
二皇子穆琤看似良善,实则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他可知道?
若不是那些藏在镇抚司的卷宗,白纸黑字一一记载,她也不想相信,有的人是披着一张人皮,暗地里做着连禽兽都不会做的事。
“好,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无话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便从此,你积你的德,我造我的孽。”她向旁边走了一步,移出他手中打伞笼罩的范围:“小槿,即便事到如今,我依旧不相信那件事是你做的,你有理由恨锦衣卫,恨江意承,恨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但你不该如此黑白不分,善恶不分。”
“周棠梨!”他一把丢开手里的伞,任由雨水洒落满头满身,隔着雨雾,他双目通红地瞪着她的背影:“我这么做怎么了?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只是想帮你而已,你竟然一点也不领情,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从前的阿梨,你想造孽就继续造,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那正好!”她回头,恨恨说了句,便转身大步离开,期间脚步唯停,好似走慢一步都不行,那种窒息的感觉,快要让她喘不上气来。
其实在等苏木槿的期间,她想了很多,最差的结果,也无非是他承认来喜的事是他一手策划。
可即便想到了最差的结果,她也安慰自己,小槿也是迫不得已,他不是故意的。
只要他肯说一句自己错了,或是有丁点自省自责之心,她都会体谅他。
可他没有!
想到早晨听到的消息,来喜竟然被酷刑活生生折磨而死,她就再也无法抑制对苏木槿的憎恨。
他怎么可以这样?害死一条无辜鲜活的生命,他的态度竟然那样冰冷漠然,不但如此,还认为自己没有错,做那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