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丽花看完了，周棠梨却显得有些萎蔫。
刚才她竟然没出息的被烟花给吓到了，狼狈窘迫的样子，还全都被他看到了。
心里着实郁闷，好好一个大年夜，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却似乎很愉悦，平时总板着的脸容，都变得无比柔和。
漫步朝前走着，偶尔见她走得有些快，还伸手拉她一把，让她放慢脚步，与自己并肩而行。
她其实也是着急，都这么晚了，心里总是紧张难安，生怕自己偷溜出来的事被人瞧见，尤其是被于氏瞧见。
“小的时候，我也经常和伙伴们一起放烟花，大多都很简陋，比不上京城的好看。”他悠然开口，语气来满是怀念的意味。
第一次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她心里即便着急，也耐着性子附和：“你不是在京城长大的么？”
他摇头，“当然不是，京城虽好，但总觉得比不上自己的家乡。”
这一点她赞同，再如何的繁华热闹，与生养自己的家乡比起来，始终都有一种说不上的陌生，让人无法产生真正的归属感。
“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你的家乡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前世她也问过他的家乡，他只说是西边的一个小镇，不怎么知名，那时候她也没有追问，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的夫妻，也无需事事都让另一人知晓。
果然，他的回答一如前世：“嗯，是很美，虽然只是个西部边陲的小镇，却是我心中最温馨美好的地方。”
她其实很想知道，他的家乡到底在什么地方，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一番，但她不会追问，除非他主动告诉自己。
“我明白，像我的家乡，一个很小很偏僻的村落，但比起京城来，我还是更喜欢那里。”
“为何？”他侧了脸来看她。
“因为那里有我所有美好的回忆。”
他心底忽而一阵哀痛，美好回忆……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不敢去想，美好的回忆，绝望的回忆，爱与恨都在那个地方，是连做梦，都不敢面对的存在。
“不过现在想想，家乡也不是那么令人怀念。”她知道自己说到他的痛处了，连忙改口：“所谓家乡，正是有亲人在，才叫做家乡，如今我在乎的人都在我身边，这里就是我的家乡。”
他垂下眼去，想接口，却不知该接什么。
无论是西陵，还是云天，他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天下之大，究竟何处，能称得上是家乡呢？
她敏锐地感觉到身旁之人的落寞，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可她不理解，难道他没有家人的吗？就算从西部来到京城，他也应该会有在乎的亲人吧。
“我很羡慕你。”
“啊？”莫名其妙一句，让她呆住。
他轻轻笑着，眼神很诚挚：“我说我羡慕你，也嫉妒你。”
为什么呀？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像他，威风八面，连当朝一品大臣见了他，都要敬畏三分。
要说羡慕，他才是最该令人羡慕的。
他吐出口气来，头一次这么剖心剖肺：“那日见到你娘，一眼便能看出，她有多在乎你。小的时候，我经常会想，为什么我的母亲，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呢？”
她下意识放缓，也放轻了脚步，像是生怕会惊到什么一般，屏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她总是嫌我不够优秀，不够坚强，每次回到家，迎接我的，不是她热切思念的笑容，而是冷冰冰的驱赶。我实在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她这般厌恶我，一次次赶我离开，送我去很远的地方学艺拜师，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太清楚……”
口吻虽沉痛，但他脸上的神色还是清冷无波的。
大概是习惯了情绪的隐忍，说到后来，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是自己所愁善感了。
可她却觉得心疼，状若无意的外表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这世上，哪有做母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她轻声道了句。
他愕然转首，看着她平静安宁的侧颜。
是啊，哪有做母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的，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任何事情，都无法阻隔的。
她亦是做过母亲的人，这种深沉又热切的感情，她自是明白。
见他盯着自己，她转首对他一笑，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我觉得，她不是不爱你，只是爱的隐忍而已。她害怕，怕今后只有你一个人时，你没有办法坚强的活下去，所以她只能放手，哪怕自己的心里在滴血，也要倾其所有，为你的未来，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他愕然，怔忡的目光穿过她，一时间显得很是缥缈。
她以为他要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知他很快回了神，继续从容地朝前走着，轻描淡写说了三个字：“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