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永安殿偏廊的青砖地缝里还凝着昨夜的霜气,檐角铜铃在料峭春风里偶尔出一声滞涩的轻响,像极了此刻黄忠攥紧的拳头上,指节泛白时骨骼出的细微声响。
他刚跟着内侍走出殿门,靴底碾过阶前一片半枯的梧桐叶,那叶片脆得不堪一击,“咔嚓”
一声碎在原地,竟让他莫名想起方才在殿内窥见的皇帝刘宏的模样——明黄帐幔掀开的刹那,卧在龙榻上的天子面色蜡黄如陈年宣纸,颧骨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时胸口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连太医们诊脉时垂落的衣袖,都比寻常时候抖得更厉害。
“汉升兄,”
徐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刻意压低了语调,却掩不住话音里的急促,“方才李常侍那几句‘龙体违和,需静养避客’,你听着不觉得蹊跷?”
徐庶快步追上黄忠,宽大的儒衫下摆扫过廊柱,带起一丝积尘。
他方才在殿外候着时,特意留意了太医署的人进出,其中一个相熟的医官趁内侍不注意,朝他递了个眼神,那眼神里的惊惧,绝非“违和”
二字能概括。
黄忠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徐庶,眉头拧成一道深纹。
他今年已近五旬,鬓角早生华,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松,只是此刻脸上没了往日的沉稳,眼底翻涌着焦虑:“元直,你我在洛阳待了三月,为的是替玄菟郡求拨冬衣粮草,可如今……”
他话没说完,目光不自觉飘向永安殿的方向,殿门处值守的羽林卫比往日多了三倍,个个神色凝重,手按刀柄,连风吹过甲胄的声音都透着紧张。
徐庶抬手按住黄忠的胳膊,示意他到廊下僻静处说话。
两人走到一根雕着盘龙的石柱旁,徐庶压低声音:“方才医官趁人不注意,跟我说陛下已三日不能进食,高热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只是瞒着外朝。
你想,洛阳是帝都,一旦陛下龙驭上宾,朝野必乱——董卓那厮在西凉拥兵自重,袁绍、曹操等人各有盘算,到时候刀兵四起,咱们在洛阳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玄菟郡远在辽东,虽地处边陲,却还安稳,必须尽快回去。”
黄忠闻言,心脏猛地一沉。
他并非不知朝堂局势,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玄菟郡太守公孙度待他不薄,去年他因在家乡遭豪强欺压,携家眷投奔公孙度,被任命为校尉,负责训练郡兵;徐庶则是因避战乱从颍川来到辽东,被公孙度请为幕僚,两人此次一同来洛阳,本是为郡里申领物资,却不想撞上这等大事。
“你的意思是,今夜就走?”
黄忠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必须今夜。”
徐庶点头,眼神坚定,“若是等到明日,说不定宫门就会戒严,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咱们先回客栈,带上随身行李和之前申领到的部分粮草,即刻启程。
从洛阳到玄菟郡,走驿道至少要二十日,夜间赶路能快些,也能避开可能的盘查。”
黄忠没有犹豫,重重点头:“好,就听你的。
我去牵马,你去收拾东西,咱们在客栈门口汇合,动作要快,别惊动旁人。”
说罢,他转身就朝宫门外走去,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腰间的佩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剑鞘上的铜饰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宫苑里显得格外清晰。
徐庶看着黄忠的背影消失在廊尽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朝宫门外的客栈走去。
他心里清楚,此次返程绝不容易——洛阳城外的驿道虽平整,却常有盗匪出没,更何况如今局势不明,沿途的关卡说不定会加强盘查。
他必须尽快赶到客栈,把重要的文书和之前抄录的辽东地形图纸收好,这些都是公孙度交代他务必带回的东西,绝不能丢失。
半个时辰后,洛阳城西南角的“悦来客栈”
门口,两匹骏马已经备好。
黄忠牵着自己的乌骓马,马背上驮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着干粮、水囊和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他的弓箭和盔甲——盔甲是他特意精简过的,只带了轻便的皮甲,重铠太过笨重,不适合长途奔袭。
徐庶则牵着一匹黄骠马,马背上除了行李,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箱,里面装着文书和图纸,他特意用布条把木箱捆得严严实实,绑在马鞍侧面,生怕路上颠簸损坏。
“都收拾好了?”
黄忠问道,抬手拍了拍马脖子,乌骓马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急切。
徐庶点头,翻身上马:“都好了,粮草够咱们路上吃十日,剩下的到前面郡县再补。
咱们从南门走,那里离驿道最近,而且夜间守卫相对松些。”
说罢,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黄骠马缓缓迈开步子,朝南门方向走去。
黄忠紧随其后,乌骓马迈着稳健的步伐,跟在黄骠马身后。
此时的洛阳城,天刚擦黑,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只有零星几家店铺还亮着灯,伙计们正忙着收拾门板。
街边的灯笼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