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让通译告诉巫祝,愿意用十匹丝绸换他们帮忙挑选木材。
这些常年与山林打交道的部落人果然有诀窍,手指在树干上敲敲打打,便能分辨出哪根木料受过虫蛀。
被挑中的樟木被标记上红色布条,农匠们用刨子剥去树皮,露出浅黄色的木质,阳光透过树纹照过来,能看到里面细密的年轮。
船坞开挖到第七日,意外钻进了一条暗河。
喷涌的地下水瞬间灌满了半个基坑,正在作业的三十名农匠慌忙爬上岸,看着浑浊的水流在坑底打着旋。
周楫蹲在坑边观察半日,忽然拍着大腿:“这是好事!
把暗河引到坞门左侧,就能做个天然的蓄水池,船造好下水时不用等大潮也能浮起来。”
他当即让人在暗河出口处砌起石坝,又在坝上凿出三个尺宽的水眼,安上用竹筒改制的闸门。
材料筹备日渐充足,海滩上渐渐堆起小山般的木料、石料和铁器。
张三郎的铁匠铺就设在离船坞不远的高地上,四座木炭火炉日夜不熄,二十个铁匠光着膀子抡锤,将通红的铁块锻打成铆钉、铁环和凿子。
他那祖传的铁砧已磨得亮,砧面上布满细密的凹痕,每道痕迹都藏着一段造船的往事——当年在胶东半岛造楼船时,就是用这砧子锻出了三丈长的铁锚链。
“张师傅,今日能赶出多少铆钉?”
杨帆走进铁匠铺时,火星子正溅在他的靴面上。
张三郎直起腰擦了擦汗,指着墙角堆成小山的铁件:“明府放心,这百斤重的大铆钉,每日能出五十个。
就是淬火用的海水得烧开了晾透,不然铁件容易生锈。”
他拿起一个刚打好的铆钉,那玩意儿一头是圆帽,另一头带着倒刺,“船板拼起来后,用这铆钉一敲,再灌上铅水,任凭风浪再大也拆不开。”
十一月初雪降下时,船坞的石基终于砌完了。
两千名农匠踩着木跳板,将最后一块青石砌进坞壁,周楫让人用特制的铜锤挨个敲打,听着石块出的清脆声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杨帆站在坞边望着这巨大的工程——两丈深的坞坑里已经注满了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二十个马韩孩童正趴在坑边钓鱼,他们的笑声惊起一群海鸟。
接下来的重头戏是制作龙骨。
周楫从挑选出的十二根巨樟中,选出最粗壮的一根作为主龙骨,长达六十丈,需要三十人才能合抱。
为了将这庞然大物抬到船坞中央,杨帆让人在地面铺上圆木滚轴,一百名精壮步兵喊着号子拉动麻绳,周楫则站在一旁用口哨指挥方向。
这根樟木在山村里生长了百年,此刻被剥去树皮后,露出天然的弧形,正好符合船体的曲线。
“龙骨得用火烤着弯出弧度。”
周楫指挥工匠们在龙骨下方堆起炭火,却不许火苗直接烧到木头,只让热气慢慢熏烤,“这叫‘走火’,火候差一点都不成。
烤软了的地方用丝杠顶弯,再用冷水泼上去定型,这样造出的船才能劈波斩浪。”
他手里拿着一根两尺长的样板,不时用尺子量着龙骨的曲率,嘴里念叨着“前宽后窄,中腰略收”
的口诀。
寒冬腊月里,海滩上的劳作并未停歇。
农匠们在船坞旁搭起了五十座草棚,白天顶着风雪施工,夜里就围着篝火取暖。
杨帆让人从玄菟郡调来了三十车烈酒,每晚给每个工匠分上一碗,既能驱寒又能活血。
医佐李当之的药棚里总是飘着草药味,他改良了治风寒的方子,在麻黄汤里加了辰韩产的蜂蜜,苦涩中带着甜意,农匠们都愿意喝。
正月十五那天,龙骨终于安装完毕。
杨帆让人杀了两头黄牛祭祀鲁班,周楫捧着一本泛黄的《考工记》,带领工匠们对着龙骨行三拜九叩之礼。
拜完起身时,老船匠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竟是半块船钉——那是他年轻时在广陵郡造楼船时留下的,如今要将它嵌进新船的龙骨里,说是能“借老船的灵气”
。
开春后,造船进度明显加快。
船坞两侧的支架上挂满了晾干的船板,这些木板都经过特殊处理:先在海水里浸泡三个月,再用炭火烘干,最后涂上三遍桐油。
农匠们站在脚手架上,用榫卯结构将船板一块块拼合,每拼好一块就钉上三个铆钉,钉帽要敲得与板面齐平,免得海水渗入。
周楫明了一种“水平绳”
,在船的两侧各拉一根细线,只要线是直的,就说明船体没有歪斜。
四月初,船体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远远望去,像一条伏在船坞里的巨鲸,甲板上竖起了十二根桅杆的立柱,每根立柱都要八人合抱。
杨帆让人在桅杆顶端安装了滑轮,这样起锚时能省不少力气。
最让人惊叹的是船舱的设计——周楫在船腹里隔出了二十四个水密舱,就算有一处破损,海水也不会流进其他舱室。
他带着杨帆钻进船舱,用火把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