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
使君!”
一个穿着玄菟郡驿卒服饰的汉子撞开殿门,粗布短褐上沾满了尘土,髻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他手中紧攥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红漆烙印的“急”
字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杨帆心中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环刀上。
近来辽东各部族蠢蠢欲动,莫非是后方出了变故?他快步走下阶台,目光如炬地盯着驿卒:“慌什么?慢慢说!”
驿卒“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剧烈的喘息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使君大喜大喜啊夫人夫人们”
“夫人怎么了?”
杨帆的声音陡然拔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想起临行前蔡琰倚在廊下轻弹琵琶的模样,那时她已显怀三月,素白的裙裾下是渐渐隆起的弧度;还有甄姜抱着账簿嗔怪他不注意身体的神情,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藏着掩不住的担忧。
驿卒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话说顺了:“昨夜三更蔡夫人诞下一子半个时辰后甄夫人诞下一女母子母女俱都平安!”
“你说什么?”
杨帆一把夺过那封信函,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火漆被指甲抠开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蔡琰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开头便是“君侯亲启,今得麟儿”
,后面的字句他却看得有些模糊,眼眶像是被热气熏得胀。
他猛地想起去年冬日,蔡琰在灯下为他缝制襁褓时的情景。
那时窗外飘着初雪,她呵着白气说:“若是男孩,便叫‘念辽’,盼着君侯早日从辽东归来;若是女孩,就叫‘思归’,省得你这狠心人总不回家。”
当时他还笑着刮她的鼻尖,说她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
杨帆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撞在殿宇的梁柱上,震得悬在梁上的青铜编钟轻轻作响。
他一把将驿卒从地上拽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对方的肩膀:“什么时候的事?具体时辰记清了吗?孩子哭声响亮不?夫人有没有说别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驿卒有些懵,连忙一一回禀:“蔡夫人是三更一刻生的,小公子哭声跟虎头似的;甄夫人三更五刻落地,小公主声音清亮着呢。
管家说,两位夫人醒来都问使君什么时候能回去,还说还说让您别惦记家里,安心处理公务。”
杨帆的笑声渐渐低下去,眼眶却越湿润。
他望着窗外高句丽特有的歇山顶,恍惚间竟觉得那飞翘的檐角变成了玄菟郡守府的回廊。
他仿佛看见蔡琰抱着孩子坐在窗前读书,甄姜则在一旁教女红,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们身上,温暖得让人心头颤。
“陈主簿!”
杨帆猛地转过身,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激动,“立刻备车!
不,备马!
我要回玄菟!”
陈默连忙上前劝阻:“使君三思!
高句丽各部刚归附不久,此刻您离开,恐生变故啊!”
他指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乐浪郡的交接仪式定在三日后,辽东属国的使者也已在路上,此时离京万万不可!”
杨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波澜。
他走到案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记录着民生的竹简,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是啊,他不仅是丈夫和父亲,更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身后是数万军民的安危。
“传我命令,”
杨帆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暖意,“赏报信驿卒黄金百两,绸缎十匹,让他好生歇息。
再备两份厚礼,一份送往陈留蔡府,告知伯喈公他添了外孙;一份送往中山甄家,报知甄侯爷喜得外孙女。”
他顿了顿,走到窗前望着南方的天际,那里是玄菟郡的方向。
秋风吹起他的袍角,带着辽东特有的凛冽气息。
“另外,给郡守府回信,”
他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告诉两位夫人,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务,即刻归乡。
还有,男孩便依夫人之意取名‘念辽’,女孩叫‘思归’,让她们替我好生照看两个孩子。”
陈默躬身领命,看着自家主公望着南方时那柔和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平日里铁腕果决的郡守,此刻竟也有了寻常父亲的温情。
殿外的阳光越灿烂,照在杨帆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杨帆重新走回案前,拿起那封家书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揣进衣襟。
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下跳动的心脏,他提笔蘸墨,在户籍册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笔尖的力道格外沉稳,因为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不仅要守护好这片土地,更要守护好远方那两个等待他归来的家。
高句丽的宫廷依旧安静,只是空气中似乎多了几分不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