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天刚蒙蒙亮,玉泉山的盘山道上就热闹起来。
一辆接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排着队往山腰的上清观驶去。
“今年这乞巧宴,怎么挪到这山观里来了?”
一辆马车上,穿着绛紫色绸缎的夫人撩开车帘,打量着窗外略显清幽的景致,语气带着几分新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旁边穿着鹅黄衣裙的小丫鬟忙接话:“夫人,听说今年是义成公主做东,还有那位北戎公主也在观里住着,这面子,京里谁家敢不给呀?”
确实,沈澄葭新封的义成公主,沈家又是圣眷正浓的镇国侯府,再加上一个身份特殊的北戎公主阿娜日,这张以两位公主名义出的帖子,在京中世家权贵眼里,分量十足。
哪怕心里觉得这地点选得有些偏僻,也没人会拂了这个面子。
只是乞巧节讲究拜月乞巧,少不得要在观中留宿。
因此各家各府来的都不止一辆马车,除了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还有各家的夫人、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护卫仆从,有些人家为了让子弟多见见世面,连未婚的儿子也一并带了来。
一时间,上清观门前车马喧阗,人影幢幢,竟比京城最热闹的街市也不遑多让。
好在皇家道观底蕴深厚,占地极广,殿宇楼阁历经代帝王修缮扩建,倒也勉强安置得下这许多贵人。
安嘉郡主亲自坐镇调度,加上宫里派来“照顾”
阿娜日的那几位训练有素的宫女从旁协助,又有皇家侍卫维持秩序,整个乞巧宴的接待工作,表面上倒也显得井井有条。
负责安排住宿的管事嬷嬷们精得很,将那些相熟的世家、平日里走动频繁的贵女们,都尽量安排在相邻的院落,方便她们夜间也能串门子,说说体己话。
鹿见湖畔,水波粼粼,倒映着天光云影。
逍遥苑与蓬莱阁隔着湖水遥遥相望,朱漆廊柱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相传世宗皇帝当年被叛军追杀至此,正走投无路时,忽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神鹿在湖畔饮水,引他躲入密林深处,这才逃过一劫。
即位后,世宗感念白鹿引路之恩,特将此湖命名为鹿见湖,并耗费巨资修建了这两处精巧别苑,时常来此清修静心。
如今这两处皇家别苑正好派上用场,用来安置前来赴宴的宾客——所有男宾都被安排在湖东侧的逍遥苑,由沈静松带着护卫负责接待安顿;而一众夫人小姐们则住在湖西侧的蓬莱阁,由安嘉郡主统筹安排。
“这鹿见湖倒是真清凉,”
一位穿着绛紫色杭绸褙子的夫人摇着团扇,对身旁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说,“比京城里那闷热的宅院舒爽多了。”
少女好奇地张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小声问道:“母亲,您说这湖里真的会有白鹿吗?就像典故里说的那样?”
“皇家典故,岂能有假?”
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不过那等灵物,岂是寻常人能见着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只见新任丞相之女李欣正用一方绣着玉兰的丝帕用力扇着风,尽管屋内早已放置了冰盆,她脸上还是写满了不悦,对着同住的徐婧柔抱怨道:“这鬼天气,闷热得很!
大晚上不回府,非要留在这山上过夜。
你瞧瞧,这才傍晚,蚊虫就多得要命!
方才我还看见一只耗子从廊下窜过去,真是烦死人了!”
她父亲李翰如今贵为丞相,她自觉身份不同往日,说话也少了些顾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正在赏景的小姐听见。
徐婧柔立刻凑近些,压低声音附和:“可不是么!
听说这观里常年不住人,难免有些蛇虫鼠蚁。
若是咬伤了哪家小姐,可怎么是好?”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悄悄打量着李欣的神色。
定远侯府早已是个空架子,原本想靠着巴结白党东山再起,她没少捧着白茹意,没成想白家倒得那么快,废太子萧济被圈禁在红云寺,白茹意虽有孕也只能在太后白时雨的仁寿宫里艰难度日。
徐家没了靠山,只能转而投向如今风头正劲的李家。
不是不想巴结皇后母家的黄家、文家,或是如日中天的沈家,可当初为了讨好白茹意,她早把这几家的贵女得罪了个遍。
如今只能牢牢跟在李欣身后,指望着九月选秀。
李家势大,李欣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位分绝不会低。
黄皇后无子,将来这皇子从谁肚子里出来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