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上清观。
夏末的山风已带上一丝凉意,穿过静室的竹帘,拂动沈澄葭素色的道袍衣袂。
她临窗而坐,面前摊开的《南华真经》已半晌未翻动一页。
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书页上“逍遥游”
三字的墨迹,心神却早已飞越重重宫阙,落在了京郊那座看管森严的驿馆。
北戎使团,终于还是来了。
消息是商队的吴掌柜通过隐秘渠道递来的,比官方的通报快了整整一日。
这让她有了一丝喘息之机,在风暴来临前,细细思量其中的关窍。
使团入京,名义上是为议和,实则……她想到了那个被哥哥沈静松在幽州战场上生擒,如今软禁在驿馆已有时日的北戎大王子——阿史那。
“阿史那……”
沈澄葭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冷硬的石头压在心头。
这位大王子是北戎老狼主最属意的继承人,勇猛善战,却在幽州一役栽在了沈静松手里,成了大胤彰显武力的战利品,也成了北戎内部权力倾轧的焦点。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团危险的火焰。
“小姐,”
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商队那边刚递来的确切消息,北戎使团的正使是左贤王麾下的心腹,副使名叫慕容垂,据说是阿史那大王子的心腹军师,深得其信任。
咱们的人还探到,这位慕容军师的女儿,是阿史那的宠姬,并育有一子。”
沈澄葭的心猛地一沉。
慕容垂……
军师,宠姬,子嗣……
这绝非简单的议和使团。
北戎内部,支持阿史那的势力并未因他被俘而消散,反而可能因此更紧密地凝聚起来。
萧衍此刻接见使团,意欲何为?是真心议和,还是想利用阿史那,搅动北戎风云?
她正沉吟间,春杏又引着一人悄然而至。
来人穿着深青色宫装,面容沉静,步履沉稳,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小宫女,正是黄皇后身边最为倚重的心腹冯尚宫。
“公主金安。”
冯尚宫行礼一丝不苟,声音温和得体,“娘娘惦记着公主在此清修,特命奴婢送来几身新制的秋衣,以免山间寒凉。”
沈澄葭起身相迎,目光扫过那些锦盒,心中微动。
“有劳冯尚宫,请代本宫谢过皇后娘娘关怀。”
她示意春杏接过锦盒,语气平和。
冯尚宫亲自上前,揭开其中一个锦盒的盒盖,里面赫然是一套绣工精致的公主礼服,珠翠环佩,华美非常。
沈澄葭眸光一凝。
道观清修,何需如此华服?
冯尚宫察言观色,适时压低声音:“不瞒公主,北戎使团明日抵京,陛下将在麟德殿设宴接风。
那位阿娜日公主特意提出,希望由您陪同赴宴。
娘娘估计……陛下的旨意很快就会到了。”
沈澄葭的心骤然收紧。
果然如此!
北戎这一招,分明是要将沈家架在火上烤。
让刚刚交出军权的沈家之女,与北戎公主公开亲近,这不是明摆着要让萧衍猜忌沈家与北戎的关系吗?
“好精妙的离间计。”
沈澄葭唇角泛起一丝冷意,“既然如此,本宫更该避嫌才是。
明日之宴……”
“公主,”
冯尚宫轻声打断,语气却格外郑重,“娘娘让奴婢转告您:陛下多疑,无论您去与不去,北戎既已开这个口,猜忌的种子便已经种下。
若圣旨下达,您执意推辞,便是抗旨不遵;若是称病……陛下只会觉得沈家心虚。”
沈澄葭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划过那件华美的礼服。
冯尚宫说得对,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北戎这一招阳谋,就是要逼得沈家进退两难。
“本宫明白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去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冯尚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北戎此次似有和亲之意。”
沈澄葭眸光一凝。
和亲?
“娘娘的意思,那位阿娜日公主……最好不要入宫。”
沈澄葭立即领会。
九月选秀在即,黄皇后自然不愿此时再添变数。
更何况……
“冯尚宫回去禀告娘娘,本宫也觉得阿娜日公主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