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幼年时在北疆军营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清晰浮现于眼前。
那个总是穿着洗得白的旧皇子常服、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戒备的小男孩……那个在漫天黄沙的边塞,因为身份尴尬而显得格外孤寂的身影……
她记得有一次,自己偷偷从父亲的军粮里摸出一块麦芽糖,塞到他手里。
他先是愣了一下,黝黑的眸子警惕地看着她,然后才迟疑地接过,放进嘴里抿了抿,却皱着眉,用带着点北疆口音的官话笨拙地说:“……这个,不甜。”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剩下半块糖用油纸包好,揣进了怀里那个看起来空荡荡的衣袋……
那么久远、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他……竟然还记得?
可是,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深居宫闱,为何要深夜冒险前来,留下这救命的丹药和……这颗麦芽糖?是念及旧情?还是另有所图?前世之事,像一根冰冷的刺,时刻提醒着她保持清醒。
正当她心乱如麻,各种猜测和回忆交织碰撞之时,春桃轻快的脚步声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文小姐和林小姐来探望您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沈澄葭心头猛地一紧,如同被窥破了什么秘密。
她迅将玉瓶和糖块塞到春桃手里,语气急促地低声吩咐:“快!
收进我梳妆台最底下那个带锁的抽屉里,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脸颊,让病中的苍白透出几分不自然的潮红,又扯了扯寝衣的领口,用厚重的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双因为高热和心绪不宁而确实带着倦意和水汽的眼睛,这才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道:“请……请她们进来吧。”
文茵和林婉儿携手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沈澄葭这般虚弱地靠在床头,连呼吸都显得有些费力,唇上干裂起皮,勉强挤出的笑容也带着浓浓的病气。
“澄葭姐姐,你可吓坏我们了!”
文茵性子最是活泼,也最藏不住话,几步就冲到床边,担忧地打量着她,“听说你前日晕倒了,我和婉儿姐姐心急如焚,今日好不容易打听到你醒了好些,立刻就赶过来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烧得厉害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几本装帧精美的新书,献宝似的递到沈澄葭眼前,试图逗她开心:“喏,给你带了解闷儿的!
是最新出的江湖侠义话本,可精彩了!
我特意让我二哥帮你挑的。”
站在一旁的林婉儿闻言,顿时用手帕掩着嘴角,出低低的、带着揶揄的笑声,一双妙目在沈澄葭和那几本书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冲沈澄葭投去一个“你看,文二公子多了解你、多贴心”
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澄葭接收到好友这明显的调侃,心中无奈,若是平日,少不得要反驳几句,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那来历不明的玉瓶和糖块,以及背后可能牵扯到的那个人,实在没有心力去应对这小儿女的情愫玩笑,只得虚弱地笑了笑,含糊地应道:“多谢文二哥费心,也劳你们挂念了。”
林婉儿见她精神不济,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将带来的几包上等药材交给春桃,自己则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沈澄葭的手背,触手仍觉得有些烫人,不由得心疼道:“手还这么热,定是还没退干净。
你可要乖乖听话,好生静养,不许再劳神了。
再过几日就是元宵灯会,我们还指望你赶紧好起来,一起去逛呢,今年听说比往年还要热闹几分。”
三人正说着体己话,试图驱散病榻前的沉闷气氛,院外却陡然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的清脆碎裂声,紧接着便是管家沈忠提高了音量、带着惊慌与坚决的劝阻:
“殿下!
殿下请留步!
万万不可啊!
此乃内眷闺房,您千金之躯,怎可擅闯?这……这于礼不合啊!”
沈澄葭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眼底那点强装出来的倦意被锐利和警惕取代。
文茵和林婉儿也立刻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脸上轻松的神色一扫而空。
太子萧济?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