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的寒风比殿内更烈,卷着残雪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针。
赵衡跟着黄柏悟走出宫门,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太傅,昨日我从家中来宫的路上,竟听到有人说‘陛下为掩盖漕运失职,故意杀周显灭口’。
咱们查案若有不慎,怕是会被人抓住把柄,连累陛下……”
他顿了顿,指尖悄悄攥紧腰间的玉带,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而且学生……学生本是个管水利的,十年前在通州修水闸,只为让粮船能平安过冬;三年前上书《治河疏》,也只想让航道少些淤塞。
这些年不沾党争,就是怕卷入是非,耽误了实事。
如今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真怕……真怕最后漕运没疏通,反倒成了别人博弈的棋子。”
黄柏悟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
眼前的年轻人眼眶微红,眉宇间满是纠结。
那不是畏惧权责的退缩,是怕自己坚守半生的“实务”
,最终沦为党争棋盘上的弃子。
黄柏悟抬手,轻轻拂去赵衡肩头的落雪,指尖触到他冰凉的官袍,语气放得极缓,带着长辈般的温和:“均平,你我相识五年,当年你督建通州防冻淤水闸,老夫曾去视察,亲眼见你在冰天雪地里跟河工同吃同住,连晚饭都是啃冻硬的馒头。
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夫岂会不知?”
他抬手指了指宫道旁结冰的护城河,冰面下隐约可见流动的水波,语气渐渐郑重:“可你有没有想过,何为避事?何为成事?白党借周显之死搅局,就是想让漕运整顿停滞,好趁机夺了粮脉。
若咱们查不清真相,漕运便堵着,京中存粮撑不过半月,到时候百姓抢不到粮,真要闹到宫门,陛下就算有百口也难辩,那才是真的‘被党争裹挟’,让你的治水本事,成了无用的摆设。”
赵衡垂着眼,目光落在脚下被踩得紧实的积雪上,黄柏悟的话像重锤,一下下敲在他心口。
他想起昨日去通州渡口勘察的景象:一艘艘粮船泊在岸边,船工们裹着单薄的棉衣缩在船舱里叹气,船板上的积雪堆了半尺厚,几乎要埋住船舷;而京城中街的粮铺外,老妇人抱着空粮袋哭倒在地,壮汉攥着铜钱嘶吼着往前挤。
这两端的景象,像两根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前日陛下召见我时,曾说‘均平是实干之才,朕只要你让粮船进京’。”
黄柏悟继续说道,声音里添了几分坚定,“昨日你收到的那本《通州运河疏浚要略》,老夫虽未细观,却也听闻是前朝河工的心血,上面的‘破冰清淤法’,正是眼下通州航道急需的。
送书人既没提姓名,也没谈条件,只说‘愿助大人成事’,你以为是谁?”
赵衡猛地抬头,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典籍,粗糙的封皮触感熟悉而真切。
他瞬间想起苏文渊临走时说的那句“若需船只、民夫,随时可遣人告知”
,心头豁然开朗。
能在这个时候拿出这般实用的典籍,还手握商队运力的,除了镇国将军府,还能有谁?沈将军在北疆戍边,沈家小姐在京中稳商路,皆是为国为民的性子。
这份助力,从不是算计,是同路人的扶持。
“况且,”
黄柏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你若真怕卷入党争,便只盯着‘漕粮’与‘航道’两件事。
查漕粮,便逐船过筛,记下定数;疏航道,便按图施工,盯着进度。
其余的流言、算计,有老夫挡着,有陛下撑着,还有沈家这样的人帮衬着,你只需做你最擅长的事,这就不是党争,是为民办事。”
赵衡心中的郁结轰然散去。
他想起自己当年在通州河工棚里立下的誓言:“此生愿治河通漕,让天下无饥馑”
。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岂能因“怕是非”
而退缩?他抬起头,眼中的犹豫已被坚定取代,连原本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了几分,风雪吹在脸上,竟也不觉得冷了。
“太傅教诲,学生受教了。”
他深深躬身行礼,语气郑重得近乎铿锵,“学生明日便带着工部的图纸,会同三司去通州,先查漕粮的虚实,再定清淤的方案。
若需船只民夫,便按送书人的话,遣人去知会一声。
定要让粮船早日抵京,不负陛下信任,不负百姓期待。”
黄柏悟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欣慰地笑了,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好!
明日一早,老